“出去以后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咱们可再也不想在这里见到你了。”
“别再来了，犯人挺多的，不差你一个。”
听完狱警交代的谈景握着早已坏掉的手机朝着监狱大门走去。
或怜悯或同情的视线落在身后，他为了不让自己显的窘迫，尽力维持着从前的体面，身姿挺拔，脚步沉稳。
只是踏下最后一级台阶时还是踉跄了下。
仍然看着的狱警赶来扶，谈景对他感激的笑笑，摇着头示意没事，继续一步步的向前。
断了的脚趾让他走的勉强又缓慢。
直到身上出了薄汗，他才站定在锁了他六年的监狱大门前。
门缓缓打开，萧瑟破败的景色展露眼前。
谈景微扬了嘴角，又是个秋天了……
打着转的风恰在此时吹起了地上的落叶，在空中飘了一圈后又落了回去。
谈景看着那一片枯黄，跨出大门，又回到了外面的世界，只是他不知道他能待多久。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认定了他是杀父仇人的黎软软不会放过他。
想到这个曾经同床共枕过一年的妻子，谈景空洞的眸子一闪而过的亮，又被由远及近的车声吵灭。
不等他细看，黑色迈巴赫擦着他开了线的衣角停下，急刹声刺耳，可谈景眉目未变，因为在预料之中。
只是不知道来的是不是黎软软？
他想……应该不是，毕竟在监狱六年，她没来看过他一次。
正如他所想，车里的人不是黎软软。
身家不菲的郑煜推门下车，仍旧是当年吊儿郎当的模样，叼着根烟，肆意张扬。
看得出没了谈家这个竞争对手，这么些年过的很好。
“谈大少，欢迎出狱。”
郑煜将烟抽出，松松夹在指尖，看着谈景不复以往的高不可攀，弹了下烟灰：“好久不见了。”
总是剑拔弩张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平和下来。
谈景勾唇，眉眼处仍然可见当年的温润。
“是啊，好久不见了。”
上一次他们见面还是他进监狱的那天。
黎软软和郑煜一起送他，联手对付他的两人当着他的面讨论怎么折磨他，一个为了解恨一个为了毁掉他的公司。
郑煜将烟扔在地上，火星溅到一旁的树叶，燃了一片的灰白。
“软软让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谈景眸子里的笑意更多了些，似洒满了揉碎的星光。
他已经什么都没了，亲人，公司，孩子，现在他自己也要没了。
算是解脱了。
“好。”
郑煜掀起眼睑看谈景，对他轻描淡写的应答没有丝毫的惊诧。
因为在监狱里每次派人折磨他的时候，只要听到是黎软软的意思，谈景就不会再反抗了。
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谈大少爽快。”郑煜后退，看着从容站着的男人，莫名有了几分失了对手的怅然：“下一辈子别再碰到我们了。”
谈景轻眨了下眼，下一辈子……
“嘭！”
子弹自他的胸膛而过，话停留在脑海深处，再无人可知。
郑煜看着鲜血滴落，染红了干枯的树叶，又钻进了干裂的地缝，成了大地的养料。
强撑着的人在这时躺倒在地，正看到匀速降下的车窗内露出熟悉的脸。
对上那双冷漠的眼睛时，曾经因黎软软鲜活的心，再也不会跳动了。
“他死了吗？”
平静的女孩声音从车内传出，郑煜回头看她：“死了，痛快吗？”
黎软软看着还在流血的尸体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推开车门下车，一袭黑色短裙，身段窈窕，生的粉雕玉琢。
看的出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出的高门小姐，只是气质凛若冰霜，让人难以靠近。
郑煜见她还看着尸体，胳膊搭在她肩上，慵懒随意：“你不会后悔了吧？”
没接话的黎软软拿开他的胳膊，走到谈景身旁半蹲下，从谈景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脸，是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脸。
黎软软不知道是在逃避，还是想给谈景最后的温情，帮他合上了眼睛。
温热的手心在冰凉的肌肤上停滞，话中掺杂着悲凉：
“杀父之仇不能不报，谈哥哥，一路好走。”
“杀父之仇……”站在她身后的郑煜把玩着不知从哪摸出的枪，骨节分明的手穿梭其中格外好看：“软软……”
黎软软听到扣扳机的声音，收回手的动作缓慢却没迟疑：“过河拆桥？”
“嗯……”郑煜笑着看黎软软回头。
长发披肩，迎风而动，朱唇粉面，天使面孔。
只是他比谁都清楚，黎软软骨子里是个黑的，绝对不能多留。
“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黎软软迎着枪口站直了身体，看不出慌乱：“用枪指着我告诉？”
“我不指着你，就是你指着我了。”郑煜摩挲下枪柄，对上她的眼睛不躲不闪，声音轻柔又带着嘲弄：“你报错仇了，软软。”
黎软软周身的气场霎时沉了下来，风绕道而行，擦着她的裙摆而过。
白皙的腿侧紧贴的黑色枪支若隐若现，危险又迷人。
“你骗我……”
余光看到地上仍在流血的尸体，黎软软摸向腿侧的枪。
“嘭！”
郑煜没给她反应的时机，穿透心脏的一枪，极近的距离带来巨大的冲击力，黎软软被迫后退，跪在了谈景身旁。
她抬眸看向郑煜，黑黝黝的瞳仁看不到任何波澜。
口中的血顺着嘴角滴落，黎软软用枪撑住了地面，力道之大压碎了地上的树叶，即将倒下时，郑煜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你父亲是意外死亡，可惜了啊，这么美的人儿……”
“老大，小心！”
保镖的声音让郑煜下意识回头。
“嘭！”
正中眉心，紧绷着的黎软软放松下来，满意的看着那个血洞，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又被她身上流出的血淹没。
“利用……”摇摇欲坠的她对着已经倒下的人笑的不屑，脸上的血平添了艳丽，如梅花落雪：“利用我的人，都得死……”
黎软软再撑不下，她直直的倒在地上，溅起了一圈的灰尘，黑色布料不再那么纯粹。
她拼着最后一口气翻身，朝着谈景爬去。
“谈哥哥……”
裙摆带起了一层层的落叶，过往回忆一幕幕闪过。
可终归，没有碰到谈景。
一尺之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