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刚过,属于初春独有的朝气扑面而来,整个京师都被点缀上嫩绿色,枝芽冒头了。
这阵子京师也同春日般,人人脸上皆有喜色,三五成群热闹非凡。
“哎,你听说了吗?谢小将军班师回朝,这几日就该到京师了!”
“是吗?那不就和三殿下定亲的时间差不多吗?”
“三殿下那事还不一定呢!听说邬家大小姐以替祖母守孝还有些时日为由,就没正面回复过!”
“啊?可毕竟是天家人,这--不太好吧?”
人们讨论得越热烈,隐身在暗巷的谢苍憬脸色就越沉,手指按在关节上咔咔作响。
边关的风霜使他肤色暗了不少,整个人显得更加沉稳,和邬芙分别那时的少年气息已完全褪去。
覆盖在身上的衣衫根本挡不住布料下蕴含力量的肌肉线条。
他那双幽深的眼眸装着愠怒,棱角分明的下颌咬得死紧,恨不得此刻就奔去把邬芙绑出来问个清楚。
分明和她说过三皇子陈或不是个好东西,为何不直接拒绝?
已经走到定亲,代表两方庚帖都交换过了。
是雷家同意的?还是邬芙自己愿意?
分明说好的一年,他拼了命赶回京师,却感觉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随后他突然用鼻子嗤笑一声,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自己和龙家的事也没解决,又有什么资格管她要和谁定亲?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临别前的那一吻几乎是他在边关撑下来的全部养分。
曾经得到过一点,就忍不住想要得更多。
谢苍憬,你太贪心了。
“主子。”一个黑影完全融进暗巷,“您的伤刚好还需多养几天,才不会被人给看出来。”
“嗯。”
谢苍憬又深深望了邬府一眼,仿佛是想穿透高墙一睹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他只是想先来看一眼。
其实他早就做好一生守护邬芙的打算,即便只能眺望一眼也是足矣。
三日后,陛下举办洗尘宴迎接谢苍憬等一众老将们。
当天几乎万人空巷,全京师的百姓夹道欢迎打了胜仗的谢小将军归来,甚至连陈明梅都带着邬葶打扮得花枝招展去了。
可邬芙却连院子也没有出。
她在石玉轩内都能听见外头百姓欢呼呐喊的声音,连那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和将士们的威武的脚步声都清晰无比。
她不是不想去,更多的是不敢。
谢苍憬终究是没有再亲自写过信给她,她如果去了,或许对人家来说是一种困扰也说不定。
“你过去一点儿!挡着我了!”
“知道了,我过去一点儿。”
邬芙仰头看屋顶上的俩人,燕归推了黑脸一下,黑脸就往旁边挪一寸,不多也不少,气得燕归就要下来。
“不看了!”
这下黑脸才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挪了一大格,整个人少了以前那般僵硬不通情理,反而有种别样的柔软染上他的神情。
这俩人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
黑脸现在天天窝在石玉轩附近,谢苍憬回来了他也不去迎,直接把邬府当自己家,也把她当自家主子对待。
而且黑脸在养花育苗上竟有偏才。
她身子好转后,兴致勃勃想教几个丫鬟还有张妈妈养花,谁知这些女子一个也没学会,倒是在屋顶上旁听的黑脸悟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瞄了眼院中长得极好的花苗,觉得十分神奇。
以后若黑脸愿意,把他介绍给外祖说不定能有一番新的成就。
“姑娘,咱们也该准备准备了。”舜英端着小圆盘出来,里头有几只做工精巧的簪子,“姑娘今日想带哪一只?”
羊脂白玉蝴蝶簪,谢苍憬以前送的。
碧玉金丝簪,舅母给的。
“这只吧。”最后一只,银镶翡翠福禄簪--是祖母留给她的。
舜英犹豫了片刻才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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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陈氏带着邬葶去凑热闹,导致他们进宫的时间很紧迫,几乎是赶在最后一刻抵达。
到场的官员和家眷们已经三三两两聊得正开心,邬文霍才携陈氏带着两个嫡女到了金福殿。
邬文霍正在叮嘱她们等会儿别乱跑,就在金福殿等着晚些时候用饭。
官员们得先到一旁的长乐宫观礼,陛下除了要封谢苍憬为从四品宣威将军外,那几名老将的身份想来也会水涨船高。
邬芙一听见谢苍憬的名字就手心直冒汗,她努力镇定聆听,希望没人注意到他们在这儿。
但天不从人愿,吴渺那少一根筋的家伙朝她招手道:“邬芙蓉,过来呀!”
她瞬间尴尬地对邬文霍和陈氏一笑,几个面上还是装得和谐,便挥手让她赶紧去找吴渺。
“芙蓉花!”吴泉也朝她咧开嘴笑。
吴大夫人前阵子把吴泉过到自己名下,如今这种正种正式的场合都少不了爱凑热闹的吴泉。
旁边有一名她不曾见过的高瘦男子朝她点头,气韵非凡,随后那男子又转头瞪了吴泉一眼。
吴泉缩了缩脖子,连忙捂住嘴巴,看来是很怕那人一般。
“妳可总算来了!”吴渺挽住她的手,指向高她许多男子介绍,“这是我二弟,吴川。”
“我们家最聪明的,今年的新科进士!”吴渺自豪地抬高下巴,像只高傲的孔雀。
十七岁的进士,确实厉害。
她礼貌地问好:“吴二公子安。”
“不必客气,他俩在家总提起妳,今日可算是见着了。”
吴川声音浑厚,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他浑身书卷气,不仅没有端着高傲的架子,还十分温和有礼。
谦谦君子,大抵便是如此。
“无心和我关系好,自小受同一位先生教导,妳若不介意也可换我一声吴川哥哥。”
“我兄长竞和你是同一位先生所教?”邬芙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他那大哥是名武痴,每次回学院皆是一脸生无可恋。
几人十分愉快地聊了好一会儿。
“那他肯定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她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另一个煞风景的人就不请自来了。
“呦,你们这两家的怎么老是黏在一起,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是许远,在天水楼对她出言不逊的那位。
还没等吴渺发作,有人先回话了。
“猫腻?”吴川双手抱胸,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众人皆知许小公子可是天天和楚六黏在一块儿,那你们可是也有什么猫腻?”
他右手摸了摸下巴,似乎觉得哪里说得不太对:“喔,你们这应当不是有猫腻,是有私--”
“吴川!”许远指着他大吼,身后的楚六也欲上前理论,“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说话?”
“倒也没觉着我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个常人,与他人并无二致。”
许远被气得手指微抖却想不到说辞。
邬芙在一旁低头微笑,心想,果然文人一旦张口,必要诛心。
吴渺同时用手肘撞她两下,用嘴型说:“我这二弟可以吧?”
她噙着微笑点点头,默认了。
“妳笑什么?”
“?”
邬芙突然和许远眼神对上,她今天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眼下已经有一些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开始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朝这里走来,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挖个洞把自己塞进去算了。
“我告诉妳,妳最好放尊重--哎呦!”
许远的整只手被人折到身后,面目表情狰狞,不停嗷嗷叫。
“你若再用手指着她,我便断你一根指头。”
谢苍憬来了,那样霸道强势,她根本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