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关系,今夜那个被城主终于下定决心献祭自己的生命来复活早就不存在的妻子,只要吞噬这股庞大的生命魔力,它的真身就会在这个城市降临。
那个一直限制它的圣光雕像也将被踩碎,它身体中吉蒂的灵魂碎片也将彻底抹消,然后将这座城市变为死灵之城。
但是现在的它被格利特用圣光雕像融化了大半的身体,虽然对它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削弱,但它因为今天已经提前吸收了一些泰伦的魔力肉块,所以勉强的护住了身体最关键的部分。
但那个小女孩的灵魂明明只剩下单纯的碎片,却拼命抵抗着他,让他难以完成最后的吸收和转换。
强行将那份反噬的力量压制下去,只要它继续顺着法阵吸收魔力,他就还能复苏,最后再吞掉泰伦饱含空间魔力的灵魂,法阵的仪式完成,他还是会以最强大的状态降临。
只是他刚吸没两口,赫莱尔就和泰伦进入了房间,魔力法阵的导向像是遇到排水口疯狂的涌入了赫莱尔的身体,他连一滴也吸收不到。
“搞什么,这个人类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瞬间就夺取了属于我的魔力!”尽管它痛苦不堪,但还好这个献祭法阵是他自己设立的,虽然吸取不到魔力,但只要吞噬掉泰伦的灵魂依然能降临,等它出来之后,一定要把这些讨厌的人类都好好折磨一番再杀了。
它蠕动着肉体缠绕在了泰伦的脚上,簇拥着仅剩的魔力幻化成了吉蒂的样子。
“爸爸,我……”
但它的话还没说完,那张捏造出来的精致小脸就被打的稀烂
赫莱尔状态正好,看见那团肉块攒的样子下意识让他觉得讨厌,他并不觉得恶心,他的讨厌在于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块明显属于邪恶范畴的气息反而让他内心感到舒适,这份矛盾感让他感到窝火,一拳就打了出去。
一股魔力顺着拳头涌入了赫莱尔的肉体,像是吸收了对方的一部分力量。
赫莱尔来了劲,感觉自己越揍这个怪物越觉得舒爽,全身的毛孔都像是张开一般呼吸着这股力量,身体似乎已经超脱了他理智的控制,疯狂的捶打上去,每一拳都揍的极深,肉块恶魔的身上全都烙印着拳印。
直到那股力量全力的收缩和隐藏起来,肉块才变成了原本的样子,一个腐烂的,几乎快要看不清人形的少女(?)。
“爸爸,爸爸,我好痛苦,杀了我……”
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从这副肉体中传出,并没有像是少女清脆可爱的声音,有的只是强烈的希望和恳求。
这副真实的样子,让赫莱尔失去了攻击的欲望,他感觉的到,那份让他舒服的气息已经彻底的藏在了眼前的灵魂之下,现在出现的才是吉蒂本来的面貌和她想说的话。
吉蒂的灵魂一直被囚禁和折磨,成为断断续续的碎片,她一直看着自己的父亲泰伦为了她而痛苦,体内的恶灵用着她记忆中的身体和语气欺骗泰伦。
她好想一边哭泣一边对父亲说“够了啊,不要再这样,杀了我吧,父亲!!!”
但是却怎么都传达不到,她每天都能见到父亲,见到父亲抚摸她面庞,宽慰她的精神。但实际上从来都没见到过。
“吉蒂,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泰伦听到了真正的话语,原本疲倦欲倒的身体像是重新燃烧了起来,他身体上带来的痛觉已经让他的脸上渗出了不少冷汗,现在也混杂着流淌而下的泪水滴落而下,泰伦十多年积累的软弱仿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冲过去深深的抱住了那个腐烂的身体。
“不好!”
属于吉蒂的身影变的充盈,死灵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来了,想要用最后的力量夺回主动权。
赫莱尔已经来不及阻止了,无论他的反应和行动速度有多快,也不可能比得过贴身的距离。
“父亲,快走!”
吉蒂用最后的意志阻挡着死灵的行动,但她的右手已经被抬起,向着泰伦的心脏插入。
血液缓缓滴下,灵魂被收割,降临契约已经完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死灵退后身体,歇里斯底的大叫着,但它的灵魂已经在这个肉体上彻底变得凝实,完全降临不可逆转。
泰伦并没有死,爱他的人不会让他死。
没有人反应过来,在刚刚的一瞬间,滑手瘦小的身体像只灵巧的猫一样从两人的缝隙中钻进了泰伦的怀里。
只有赫莱尔在那一瞬间看到了滑手满足的笑容,像是少女拥抱着自己的爱人,单纯而满足的笑意。
可惜这份温暖的情感只持续的一刹那,她的心脏就被洞穿,生命的力量逐渐消散。
她抬起自己的手,想要用最后的力量拭去泰伦眼角的泪水,再告诉他,‘能帮到你,我就已经无比的幸福。’
话语在说出之前,契约就已经开始发动,划手的灵魂很快被吸入法阵之内,脸上残留着被洞穿心脏的痛苦,契约彻底成立。
她连句告别也没能说出口,也听不到泰伦会对他说什么话,她的一切就这样简单的结束。只留下那个幸福的笑容烙印在赫莱尔心中。
赫莱尔不能理解这份感情,但是他感到十分的愤怒,愤怒让他盯着那个逐渐凝实的身体。
泰伦感觉一切都变的空落落的,他的计划失败了,他的女儿一直在痛苦,他怀中抱着一直不能承认的情感,滑手轻盈的身体让他如此不安,他在地上的法阵上摸了又摸,像是一个输掉一切的赌徒在赌场的门口捞着空气,终究什么也不剩下。
恶灵的身体凝实,有着像是人类的四肢,但却生长着长长的利爪,脸上只有一张血盆大口几乎占据了整个头部,胸前有着神秘的纹路,每一个纹路中都像是挤满了生物的枯骨。
它已经彻底完成了降临,但现在的它几乎可以说是最弱的状态,它的到来缺乏魔力的媒介,最重要的献祭部分也是一个普通人的灵魂完成的,再加上前面被格利特和赫莱尔造成的各种消耗。
现在的它也就有着稍强的体质,微弱的魔力,唯一的依仗就只有吉蒂的灵魂碎片。
“你的计划害死了滑手,但如果你不想让她死的没有价值,就背负起自己应该背负的东西,做出当下最正确的选择。”
格利特所受到的空间魔法也在不知不觉间解除,他进入了房间,对着跪倒在地的泰伦说着。
但泰伦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样子,显然暂时无法清醒过来。
降临的恶魔想要暂时撤退,场间的情况让它感觉十分不妙,那个让它恐惧的黑瞳少年死死的盯着它,泰伦像是丢了魂一样跪在地上但保不准下一个瞬间就发狂把它劈了,还有一个聪明又狡猾的金发小鬼也让它觉得不好对付。
“赫莱尔,守住出口,它应该想跑了”
四周都是厚实的地底,魔力匮乏的它根本不可能打开一个空洞跑到爱兰城里,想要逃走的话也只有从卧室的门口冲出去。
赫莱尔不会怀疑格利特,瞬间卡住了出口的位置,刚冲出两步的恶灵被拦住了身体,又退回了房里。
它实在是太害怕赫莱尔了,那是一种源于身体里本能的臣服感,它甚至不肯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人类。
但又不可能坐以待毙,拖时间只会让它更不利,它挥舞着尖锐的爪子扑向格利特,它要拼了。
赫莱尔有些担心的看向格利特的位置,但脚下却没有移动一步,格利特绝对不会盲目逞强,既然让他守好出口,那格利特一定有把握解决掉那个怪物。
格利特躲开这次扑击,翻滚到泰伦旁边提起他掉落的长剑,顺手划向刚才躲开的位置,剑光闪烁,恶灵的手在空中收回,但却整齐的全部断掉。
碧绿色的血液滴落而下,但泰伦的剑上却依然明亮如雪,没有丝毫沾染上。
“真是把好剑~”
格利特的话语像是某种掩饰,赫莱尔敏锐的从格利特刚才的一剑中感受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但却十分不明显。
格利特挥舞着手中的剑逼了上去,恶灵这次再也不敢小看格利特手中的剑,燃烧着仅剩的魔力缠绕在手臂上,格利特的剑要么被用奇怪的姿势扭开,要么就碰撞在缠绕着青绿色魔力的手臂上,发出金属相交的声音。
恶灵的进攻就显得危险和刁钻许多,都是趁着格利特进攻中的一丝间隙进行阴狠的反击,它甚至用魔力偷偷扣下自己尖锐的脚趾激射向格利特的大腿动脉处,但无论它的进攻方式有多么阴险和快速,都会被格利特像是提前感知到一样防御或躲开。
几轮交锋后格利特逐渐习惯了恶灵的身体和它的进攻方式,他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像是他平常晨练的那样,简单,直接,漂亮。
恶灵的魔力已经快要燃烧一空,双手上也多了些剑的伤口,他必须拼了,他把身体中的所有魔力汇聚到自己的爪子上,然后全面的喷射而出。
格利特将这些攻击一道一道的挡了下来,但有两根爪子飞向了赫莱尔,一根被赫莱尔侧着身子闪躲过去,另一根则在半空中突然爆炸开来,变成无数尖锐的残片射向格利特和赫莱尔,如果这一下进攻成功,哪怕只是一个细小残片射入他们两个的身体里,它爪子中的亡灵毒素就会侵蚀他们的肉体造成巨大的痛苦,那个时候他就可以趁机逃跑。
它的指甲爆裂开来,但却被一双大手牢牢握住,格利特松开了自己散发淡淡微光的左手,暗地里松了口气。
这件事的核心人物,泰伦最终还是站起了身子,将对方最后的恶意的粉碎。
至此恶灵已经失去了所有机会,但它还有最后一条路,它的气势突然微弱下来,手脚突然变得十分不协调,似乎因为指甲的消失而感到疼痛,巨大的嘴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它把吉蒂的灵魂残片重新放出来,自己则躲在这副身体的最深处,只要他们不忍心彻底杀死吉蒂,就依然是他的胜利。
泰伦的身体再次发生了颤动,但这次并没有冲动着再抱过去。
“从一开始,您就没想过能够成功复活自己的妻子”
格利特并不着急,目前的情况只有一个解决方法,但如果他直接这么做了,泰伦多年来的执念就会变成彻底的笑谈,爱兰城也不能没有城主,他要用自己的言语帮助泰伦,完成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当年那两名大盗应该早就开始研究半吊子的死灵法术,但因为各种原因始终是半吊子,所以他们走到哪杀到哪,用鲜血献祭不被魔力反噬,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们暴走的力量越来越无法控制,他们需要更好的祭品,于是他们盯上了你的女儿,一个强大的魔骑士的孩子。”
泰伦的手握紧起来,似乎不想去回想那些事情,
“当你追上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您的妻子死了,女儿也已经死了,只剩下灵魂残留在躯体中,既得不到自由,也无法回归圣光的怀抱。”
“他们召唤出了某个恶魔降临在你女儿的身上,你所能做的就是击杀这个恶灵的投影,救赎你的女儿,但你做不到,你的妻子已经死了,你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击杀你女儿的灵魂”
“你打晕了恶灵带回了爱兰城,为了不让它伤人,你费尽心思的带着它搜集了一个月的魔法道具,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压制它的雕像,你用魔法挖出一个地下房间,将恶灵圈养起来,恶灵需要血肉才能生存,你挣扎了很久,就把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给它进食,只为了每天回到地下可以听听女儿的声音,看看她的样子,尽管你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所以这一切也让你变得更加痛苦,你的压力变得很大,再加上爱兰城的发展问题让你忙的不可开交,滑手慢慢走近了你的心中,你向她倾诉心中的压力,她是你唯一的宣泄口,你的所有感受和痛苦她全部接纳,但你却一直逃避她的真实想法。”
“直到最近,你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坚持下去,恰巧我来到了爱兰城,而且已经和这件事扯上了关系,你相信我只看到了第一层,而你自己的计划怎么也在第五层以上,你打算当着我的面献祭自己,燃烧自己的魔力和恶灵同归于尽,为了博取恶灵的信任还从自己身上割下了肉献祭给它,这样就终于可以逃避,既选择了和女儿一起死亡,也避免了爱兰城陷入危机,从我这里传出去顶多也是爱兰城城主丧心病狂研究死灵魔法,为了复活逝去的妻子,但不知为何发生了爆炸,带着可怜的女儿一起死去,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不得不说这真是个愚蠢但充满自我感觉良好的计划。”
“而且最愚蠢的是你还把这个计划告诉了深爱着你的滑手,她怎么可能会就这样看你去死,她发现你已经开始献祭后,就潜伏进去想提前杀掉恶灵,虽然失败了,但她无论发生什么也不想让你死,所以她代替了你的献祭。”
“泰伦先生,你要明白,她不是想替你赴死这么简单,她是想用爱唤醒你,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自私自利的爱着别人,也有人一直爱着你”
“那现在还有谁爱我!这次的我,真的已经失去了所有。”
泰伦绝望的说着。
“你忘了么?泰伦先生,整个爱兰城所有的民众都爱你,在这里居住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件事情,却只有你不明白,十多年里一直跟个傻子一样活在自以为是的痛苦和折磨中,觉得自己很对么?”
“我……”
“明白的话就好好休息,止止血吧,以后做你应该做的事情,然后在以后的人生中恨我吧,吉蒂小姐的灵魂将由我来救赎!”
在说话期间,格利特的力量也积蓄完成,他抬起手搭在了恶魔难看的肩膀上,乳白色的光晕从手中导出,包裹住了恶灵的整个肉体。
“啊!!!”
分不清是恶灵还是吉蒂的惨叫声响起,恶灵的肉体像是泡进了烧开的热水里,冒着蒸发的白气开始消融。
赫莱尔惊讶的把本来就大的眼睛瞪的似乎更大了一些,这份力量他很熟悉,因为他近距离观察过,上次格尔先生就是用这股力量治好了他母亲的杂病。
“这是,圣光魔力!”
赫莱尔震惊的并不是圣光的治愈魔法为什么可以对恶灵造成伤害,而是格利特到底什么时候学会了魔法,他突然想到格利特断裂的手臂早在地牢里的时候就好了,至少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学会了。
天天和格利特在一起的赫莱尔当然知道,格利特和他一样,仅仅只是近距离看了一次格尔的施法,就已经学会了这份力量,这种天赋如果被格尔知道,他多半要被打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