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景色很漂亮，街道和路边的商铺也都十分干净和整洁，就算今天的天气比较闷热，街上也有不少结伴游玩的旅人。
走在宽阔的街道上，赫莱尔发现越来越多的人都偷偷看着他，这让他十分不自在。
一开始赫莱尔还以为是自己的身高和黑瞳的原因，但当一个小孩指着他衣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是骑士学院的衣服才是他最大的麻烦。
一直在学院里穿着校服，根本没有想过会单独离开学校这件事，不说骑士学院的校服本身就让人注目，再加上他诅咒之瞳的身份，只会越来越多的关注他。
虽然赫莱尔后面尽量走了些小路，但还是会被一些人看很久。
无奈之下，赫莱尔只能找了一个巷子买了一身破旧衣服，再要了块黑布将手上的校服包裹起来。
这样看上去才正常了不少，像是在帝都做苦功的下人，赫莱尔对自己的变装很满意，不如说穿这样的衣服，让他感觉更自在一些，走路的方式也逐渐随意。
那些礼仪礼仪课上所学习的东西都被抛到了脑后，赫莱尔慢悠悠的穿梭在帝都各种复杂的小路中。
小路不如大路上的光鲜亮丽，就算是帝国的首都，也有很多阴暗的角落，帝都本地的穷人们居住在各种小巷子中，紧紧抱着自己狭小而破旧的地产。
他们自诩为富贵的帝都人，有着一两套干净体面的衣服，但实际上好吃懒做，不试图更加努力和追求，反而要看不起来帝都工作的人，认为是他们抢走了属于自己的机会。
实际上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如果他们不保持高傲，不对外来工作的平民产生鄙视，不时刻提醒自己是个高贵的帝都人，那他们又能剩下些什么呢？
如果是格利特在的话，肯定还要说他们确实有房产，那是外来工作的人一辈子可能都买不起的东西。
如果是以前的赫莱尔就算想到这些，应该不会有任何感觉，但现在只觉得他们悲哀。
悲哀的不光是他们，四周的行人越来越少，但赫莱尔背后断断续续的目光越来越频繁，意图也十分明显。
赫莱尔有意识的走到了更深处的巷子中。
回过头，有五个人蒙着脸紧张的盯着他，有两个人年纪显得有些大，鬓角都有些发白，额头上的皱纹也很深刻。
虽然两人都拿着小刀，但这被赫莱尔直接无视了，不如说两人手上十分厚重的老茧更加吸引他的注意。
剩下的三个人感觉上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轻人，但都十分瘦弱，头发干枯而杂乱，双眼慌乱而缺乏光泽，应该很久都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他们应该都是外来工作的人员，年龄的增加或者身体天生的瘦弱让他们几乎丧失工作能力，
他们或许有重病的家人，或许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有各种需要金钱的理由和故事。
但是，为什么是自己？
是因为自己的黑瞳？
是因为自己看上去不像帝都人？
还是因为自己看上去像是抢掉他们工作的人？
赫莱尔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些都不是答案，但这些都是理由。
“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领头的中年人故意将自己的声线扯得很大声，装出凶狠的样子，但其实也掩盖不掉其中深深的疲惫。
中午的太阳十分猛烈，但在这僻静的小巷中，阳光都被四周的墙壁阻拦，只留下一片阴暗。
赫莱尔依然站立在原处，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们五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赫莱尔的这份从容让他们有些不安，他们已经做过不少次这样的事情了，每到生活持续不下去的时候，他们就会找些看上去可以的目标下手，虽然每次的钱都很少，但也能让他们的生活多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
今天也是，虽然赫莱尔身上的衣服很破旧，但并不是很脏，像是刚来帝都寻求机遇的年轻人，这种人身上应该都会有些钱。
虽然赫莱尔看上去身强力壮不好对付，但因为是黑瞳，他们下意识会感觉这是比他们身份还要低的人，就这一点，就足以给他们很大的勇气。
“只要限制他的行动，抢了他身上的钱跑掉就可以。了”领头的中年人安慰着旁边有些紧张的年轻人，毕竟像赫莱尔这么冷静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他们慢慢的包围住了赫莱尔，想要一起出手让赫莱尔无法反抗。
赫莱尔依然没有动作，他还是没有想清楚自己应该如何做才算是正确。
三个年轻人拖着疲倦的身体扑了上来，赫莱尔只是下意识挥动着手臂，就让他们甩飞了出去，他突然意识到这些人的身体是如此的脆弱，疼痛的惨叫声让他皱起了眉头。
其中一个中年人看到这一幕慌乱的用小刀扎向了赫莱尔，赫莱尔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受击的位置汇聚了一点土元素，这甚至连魔法也算不上。
脆弱的小刀被崩断，眼前的人因为害怕和不可思议的恐惧感，双腿发软的坐倒在了地上。
只剩下一个人看到这一幕后一边惨叫一边手脚并用的逃跑了，嘴里还喊着“魔兽啊！魔兽入侵了！”
久违的疲倦感涌上了赫莱尔的心头。
“为什么？”
赫莱尔明知道原因，但还是疲倦的问着坐在地上的中年人
“因为我太穷了，家里还有孩子和无法工作的老人，我已经快要工作不动了，我们只能这样做家人才能活下去，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那人紧张的吞了口唾沫，听到这句话似乎感觉赫莱尔也没有那么恐怖了。
他慌忙的抱住了赫莱尔的腿，一边哭泣把什么都交代了。
“这些我都知道，你是很可怜，可是你抢了别人，别人也可能会因此活不下去。从你决定当恶人开始，你就已经不是一个可怜人了，只是个犯罪者罢了。
你既然不管别人的死活，为什么要祈求别人在乎你和你家人的生命，你觉得这样公平么？”
“对不起，这位少爷，我真的错了，不会再做这种事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并没有听进去赫莱尔的话，或许根本不明白，但本能只是让他继续哭泣和辩解着。
“你哭泣和辩解的如此熟练，想必也早就想到或许有一天会被像这样反制，然后这幅画面在你脑海中也想过很多次了吧”
赫莱尔拉起他的身体，强行的让他听进去自己所说的话。
“没有的事，少爷，我是真的被逼迫到走投无路才这样的”
他依然解释着，但眼神却有点慌乱，不明白这种事情怎么会被看出来。
“抢别人钱财的时候，很开心吧。拿着那些钱给自己家人买东西吃，很开心吧。不劳而获的时候，很满足吧，既然已经享受了恶人的好，就不要给我装作受害者的样子！！！”
最后半句赫莱尔几乎是吼着出来的，被提着的人愣在原地嘴唇有些发抖。
底下躺着的三个年轻人也不敢呼痛了，他们从没见过赫莱尔这样不明所以的人。
赫莱尔黑色的瞳孔燃烧着深紫色的火焰，赫莱尔提着的那名中年人像是进入了一片炼狱，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在灼烧着，他痛苦的扭动着身子，想要逃离这片炼狱，但无论他怎么逃跑，身上的火焰都依附在他的身体上。
他张开嘴，却连惨叫的声音都无法发出，只能在这片炼狱中，疯狂的打滚。
就在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赫莱尔闭上了眼睛。
中年人恢复了意识，马上先拿下了脸上的黑布，然后呕吐物从嘴中和鼻孔里喷涌了出来，他全身上下疯狂出着汗水，额头上的汗似乎都要连成线一般往下掉。
其他三个年轻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着自己经验丰富的同伴被赫莱尔吼了一句，就陷入了呆滞，没过多久又像是得了什么疾病一般开始呕吐。
“如果你们无法明白伤害别人的痛苦，我就教你们明白”
赫莱尔走向躺在地上的三名年轻人，他的心中燃烧着愤怒，一种极其平淡，但又绵长的怒火，让他释放着内心的感情。
三个人拖着身体，尖叫着想要逃离赫莱尔。
就在赫莱尔走到他们一旁的时候，巷外传来了脚步声，三个身影走了进来，前面的人低头哈腰，已经脱下了脸上包裹的黑布，虽然脸上依然残留着恐惧，但更多的是向后面两人谄媚的表情。
后面的两个身影十分挺拔，带着从小就培育出的自信和骄傲走在后面。
赫莱尔认识他们，一个是巴特，一个是格利特给他提过的福尔斯。
“看上去只是个黑瞳奴隶而已，哪像是什么魔兽？和你们平民不同，我们贵族的时间很宝贵，别在这乱开玩笑。”
福尔斯轻蔑的说着。
“两位骑士大人，是真的，他只用一根手指就甩飞了三个人，甚至拿一把长刀砍在他身上也没事，肯定是一个隐藏起来的魔兽，你看他的黑瞳多么邪恶。我们只是辛勤工作的平民，骑士大人要救救我们啊！”
福尔斯没有理他，反而看向了一旁的巴特。
“怎么，巴特阁下认识他么”
“哼，我确实认得他，他是格利特的一条狗，不过是个废物，天赋很差，因为太没用，我都要把他给忘了”
巴特像是看到什么厌恶的东西一般看着赫莱尔
“有趣，你说我们要是在这里打断这条狗的狗腿，狗主人会不会很不爽”
“我也希望这样做，但福尔斯学长，这家伙的身份也是学生，稍微有些不方便。”
“放心，我有理由”
他们两人说话丝毫不避讳赫莱尔，要不是因为赫莱尔的身份和这里是帝都，不然早就出手将赫莱尔给废掉。
但即使如此，赫莱尔依然像是被当成笼子里的火鸡一样，商量着等会要怎么把他料理掉。
两人又商量一番后做出了决定。
“这位学弟，很遗憾，我发现你有欺压平民的嫌疑，虽然我很相信每一个骑士学院的同学，但我还是得做出正确的决定，在周围民众的见证下，现在我有权利将你送去帝国的执法队接受裁判。
当然，你还可以有第二个选择，那就是在我的见证下，和巴特阁下进行一场骑士之间的较量，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愿意放你离开，怎么样，你们都是一年级，很公平吧！”
“两位骑士老爷，这不合适吧，您得为我们伸张正..”
“闭嘴！狗屁的正义。”
福尔斯别了中年人一眼，吓得他赶紧弯腰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他们两个通过眼前的场景很简单的就看出来这里大概发生了什么，毕竟剩下的三个人还都蒙着面，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受了欺负。
但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如果赫莱尔被押送到执法队，那就很有可能会在履历上增加污点，影响毕业的可能，而且执法队的流程很慢，如果真的被关进去，可能一个月都没法出来，无论怎么看都是没法同意的条件。
只有接受和巴特的单挑，才是看上去唯一解决问题的途径。
而巴特一个刚晋级初级法师的人，自然也觉得自己能轻松碾压一个见习水平的人。
赫莱尔其实并不害怕巴特，他觉得对方就算晋级了，也没有给他很强的压力。
如果是格利特少爷在的话，肯定让他干就完事了。
但他不是格利特，他没有那么耀眼，只想让自己更加平凡的度过这三年。
“我同意去执法队接受裁判！”
“好的，那就拿出你的武器进行……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有做错，所以我同意接受裁判，接受调查。”
赫莱尔瓮声瓮气的重复了一遍。
巴特和福尔斯对望了一眼，不明白赫莱尔到底想些什么，他到底知不知道去裁判所的后果。但无论如何，既然对方已经同意去执法队，他们就没有理由出手了。
“哼，真是个软蛋，一点骑士的骨气和信念都没有，对你抱有期待才是我们的问题。”
巴特皱着头，不屑的声音传进了赫莱尔的耳中。
福尔斯也很不爽，但还是习惯性的维持自己那份虚假。
“好的，既然学弟你同意接受裁判，那我也安心了，我会亲自护送你进去，我在那里也有认识熟人，我会让他们照顾照顾你的，你们几个也快点站起来，一起去作证。”
“老爷，我们等会还要工作，晚上还要回家……”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下次再多说一句，我就抽烂你的嘴”
阴冷的魔力在巷子里涌动，这些人感觉到了明显的生命危机，张了张嘴，但最终也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赫莱尔看着这一幕，没有多说什么，站起身子向外面走去。
剩下的人也都从地上被扶起来，呕吐不停的中年人也恢复了一些理智，十分害怕的看着赫莱尔，精神似乎都有些异常。
他们一同走到了帝国的裁判所，福尔斯向看守的士兵亮明身份，然后极其温和但又含糊的将事情介绍了一遍，然后和某个认识的士兵到一旁悄悄交谈了几句，玩味的看了看赫莱尔，就和巴特离开了这里。
赫莱尔的手腕上被卡上了一个奇怪的镯子，虽然没有限制手上的自由，但他感觉到身体中的魔力反应变得十分疲软，大概也明白了这是干什么用的。
他们全员被关押到了一个牢房中，看来福尔斯想让赫莱尔和他们再起冲突。
赫莱尔在角落中默默地蹲坐了下来，剩下的五个人经历了恐惧之后，就有些癫狂和悔恨的哭泣了起来。
他们都是咎由自取，赫莱尔自然不怜悯他们，但是他们多半都是家里的支柱，他们的家人们过几天就有可能会病死和饿死。
赫莱尔本来打算轮流惩治一番就放了他们。
但是现在想来，放了他们又能如何？他们还是赚不够钱，无论如何还是会走向同样的道路。
他们的生活已经糟糕成这样了，但却没人能去反对贵族剥削他们的贵族，只能欺负一些和自己类似的人，来维持自己苦难的生活。
就算能有人站出来反对，只要不激起浪花，那么惊扰湖面的人注定沉入河底。
最关键的是大多数人辛勤工作也是可以养活自己的，并且也能存一点点钱，需要养的家人不多的话，甚至可以天天去喝便宜的麦酒，满足在自以为是幸福的生活中。
工作能力不足，家人也有重病的人，这才是真的少数，这样的少数，就算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也会被认为是人问题，而并非环境的问题。
他们无论如何选择，都不存在所谓正确的答案，所以赫莱尔愤怒，十分的愤怒，像是山林中蔓延不停的火焰，无论如何让自己冷静，还是会留下一点火种重新燃烧起来。
“这个世界需要革新和净化，你不应该选择忍耐。”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包含着十分愤怒的感情。
赫莱尔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了，他体内的另一个声音，虽然一模一样，但他知道，这并不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