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微凉的风穿过临城繁华热闹的长街,卷起路两旁的枫叶,又飘散在檐角。
随着有节奏的马蹄声,一辆雕金缕银的马车缓缓映入眼帘,门帘上坠着金黄色的流苏,上方盖着的帘子随风而动,印着谢家的徽征。
“这是谢家的马车吧?这不年不节的,怎么从城外回来?”
“你不知道吗?这事儿估计整个临城都传遍了!”
“什么什么?”
“那谢家大公子啊,战场负伤,连御医都没法子!”
“对,我还听说啊,是中毒!”
“嘶,那跟这马车有什么关系?”
“这马车啊,是去请万药谷的神医的!如今这马车上,估计就是请来的神医了。”
“万药谷?我好像听说过,阎王让你三更死,万药谷能留你到五更!”
姜南溪坐在马车上,素白的手指搭着随身的药箱,听到外面的议论声,眉头微皱,内心思绪万千。
“师父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说是去云游,但他前脚刚走,谢家的人后脚就来了,还带着万药谷的令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给出去的。”
“不过,这样刚好,反正近日我也有来临城的计划…”
想到姜家满门覆灭之仇,姜南溪眸色暗了几分。
她拿出怀中的玉佩,玉色中透着乳白,中间是镂刻雕刻的小兽模样,触手冰凉。师父说,这是她娘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马车渐渐到了谢家门口。李管家下来后提醒道:“姜姑娘,到了。”
纤细柔嫩的手指撩开布帘,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透明的质感,一张洁白如玉的小脸出现,双眸清澈,朱唇不点而红,一头青丝只用了白色丝带束起,垂在脑后,平添几分清冷。
姜南溪下了车,白色裙角绣的绿色药草随风飘动,漾出清新的药草香。
旁边的李管家拎着药箱,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万药谷神医的亲传弟子,不仅生得一副好相貌,更是仙气飘飘,与这临城的世家小姐完全不同。
二人径直走入府中,穿过宽阔华丽的院子,姜南溪忽略两旁神色各异的下人,踏入谢知秋卧房。
朱红色的床柱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顶端是靛青色的床帐,坠着一排银色流苏。
谢知秋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位神色忧愁的美貌妇人坐在床边,正抬起手帕拭泪。
姜南溪料想,这应该就是定王妃了,她抬手行礼:“王妃。”
“王妃,这位是姜姑娘,神医亲传弟子。”李管家上前拱手解释。
“嗯,你给我的信上说了。不必多礼,赶紧看看知秋吧。”沈玥面带憔悴,应当是忧心极了。
姜南溪上前把脉,触到对方手腕肌肤时,指尖一烫。
她顿了顿,神色肃然,思索几息后,低声说道:“箭头离心脉太近,还未拔出,毒素侵入血液,但应当是用药吊着了,毒素蔓延速度减缓,观其脉象与神色,应当是北境火尾花毒。”
一旁的沈玥本来对小姑娘还存疑,见她只是把脉便能看出这么多,顿时消了轻视之心。
她细细打量下,顿时有些心惊,这姑娘的面容,与当初那人及其相似…都这么大了…
“可能解?御医也看过了,只说是中毒,连箭也不敢拔,怕伤及心脉,还好府中有之前神医留下的解毒丹。”沈玥忧虑地开口。
姜南溪收回把脉的手,神色镇定,微微点头,“能,麻烦李管家把箱子给我,另外,再准备烈酒、热水和剪刀。”
李管家闻言,迅速出去安排。很快,东西就递了上来。姜南溪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沈玥轻声道:“王妃,待会我要将箭头拔出,出血量大,如果您受不了,请先回避。”
语毕,姜南溪也不管对方作何反应,迅速用剪刀剪开上衣,从箱子中拿出一柄薄薄的小刀,用烈酒消毒后,正要下刀剜出箭头,外面忽然冲进来一个青色人影。
“住手!”语气急切万分。
谢知奕急匆匆地冲进来,连发髻歪了都没来得及整理,看见此番情景,更是着急,拉着一旁的沈玥喊道:
“娘!怎么能让她拔箭?我绝不会将大哥的性命交给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
见对方沉默不语,他甚至小碎步跳起了脚,又凑近了沈玥几步。
“就算做不到万无一失,也不能这么轻率…”
哐当——是箭头碰撞铜盆的清脆声响,众人愕然回头,只见那棕色的铜盆中,正躺着一枚满带血迹的乌黑箭头。
“王妃,请让二公子出去。”
姜南溪给伤口止血后迅速包扎,净手准备开药方。
谢知奕一双桃花眼震惊地瞪大,不禁喃喃出声:“你…你就这么拔了?”他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伸手探了探谢知秋的鼻息,”我大哥呼吸这么弱,没关系吗?“
顿了顿,他似乎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不可置信地喊道:“你居然让我出去?”
姜南溪没有理会他,已经坐下开药方了,素白的手指执笔,一边写一边叮嘱:“没有伤及心脉,箭头拔出后,只要清除毒素就可以了,预计明日他就会醒。我带了北境的寒潭草,以此为药引,照这个方子抓药,一日三次。我先开三天的药,三天后复诊,再调整药方。”
“欸!好,老奴这就去。”李管家欣喜地应声,眼角都笑出了几条皱纹。
“明日就醒,这么快?”谢知奕追在姜南溪身侧问道。
沈玥大喜过望,想到眼前这少女的真实身份,微笑着问她:“姜姑娘,这些时日,你就住在府上如何?知秋这情况,也能随时照应着。”
“嗯,前三天我住在府上更方便,叨扰王妃了。”姜南溪回应完,起身收拾箱子。
“红梅,带姜姑娘去竹林阁。”沈玥吩咐完之后,又转头对姜南溪说道:“那里最是清幽,你一定喜欢。”
姜南溪倒是没什么感觉,反正在哪儿都一样,以前在万药谷,睡在药田旁的茅草屋里也是稀松平常。
“多谢王妃。”
她弯腰正准备拎起箱子,指尖才触到木色的把手,却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抢了先,抬眼一看,是谢知奕。他笑得一脸灿烂,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眸子里好似盛满了阳光。
“我来帮你!姜姑娘,跟我走,我带你去竹林阁。”
姜南溪跟着他一路穿过谢府的雕梁画栋,府中景色宜人,奈何身旁的谢知奕实在是很吵,一直在她耳边叽叽喳喳。
“姜姑娘,我方才说的话有些莽撞,抱歉啊。”
“那个是府上的花园,你要是待着闷了,可以来这儿赏赏花。”
“姜姑娘,你不知道,你拔出箭头那会儿真是惊呆我了。”
“姜姑娘,你怎么不说话?”
“姜姑娘,我大哥真的明天就会醒吗?”
“姜姑娘,我最近总觉得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姜姑娘,我们到了!这里可好看了,我经常会在这片竹林练剑,”他左手提着箱子,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划出一个剑招,“一招过去,竹叶纷飞,那气势——”
姜南溪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看向这位聒噪的二公子。
“是有。”她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嗯?有什么?啊!我身体果然有什么毛病?我怎么了!姜姑娘,不是什么大毛病吧?你这么严肃,是不是要先把把脉?”
谢知奕火速把袖子拉上去,白净的手腕凑到姜南溪面前,手掌上还带着终年练剑留下的茧子。他眨巴着桃花眼,睫毛颤颤,薄唇抿起,看来真的很紧张。
“你把药箱给我。”
姜南溪接过药箱,盯着他缓缓启唇:“你最近便秘挺严重的,多喝热水。”
说完这话,她转身就走,也不管对方站在原地如何跳脚。
“姜南溪你!害我那么紧张!”
“我跟你没完!”
扑哧——背对着谢知奕,姜南溪忍不住扬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