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是男生。”
白家一楼很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林林总总在一楼的有十五个人，但是也很多年没这么安静过了。十多人不发一言，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大厅中间那个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的青年，目光中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情感。有疑惑、不安、难以置信、震惊和烦恼，但是无一人出声询问，似乎都在等一个人打破这份死一般的寂静。
一楼大厅气氛达到了冰点，沈俦怀疑现在朝一楼泼一杯水都能瞬间冻结。不管之前的氛围多么热闹、多么剑拔弩张，现在都好像放下了之前的恩恩怨怨，团结一致抱团当缩头乌龟，等一个出头鸟去打破这一切，然后方便他们架起世俗的长枪短炮去轰炸那个让很多人黯淡无光的青年。
一楼大家虽说都是一家人，但是其实大家的利益追求并不同。
有一拨人以白泽才先生为首的长辈虽然平时对白南乔爱护有加，并以他为骄傲，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能接受自己看着长大成人，越来越成熟、越来越优秀的孩子最后违背世俗眼光去和一个男人谈恋爱。也正是因为他们以白南乔为骄傲，所以更不允许白南乔的人生出现任何污点。更何况那个污点还是不被世俗接受的爱情，对于那个时候的大家来说太过惊世骇俗，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另一拨以白泽银夫妻俩为首的人先是震惊，后是疑惑最后又欣喜若狂。白家这小子处处压自己孩子一头，从小就是一副笑面瘫的样子，对谁都能笑的像个大尾巴狼，已经忍他很久了。现在发病了去喜欢男的更好，注定了以后肯定要遭人白眼不被世俗接受，最好是能让白奶奶知道，这样就能降低白泽银一家在白奶奶心里的分量。
白泽银越想越开心，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但是碍于现在尴尬的氛围又不方便笑出声，只能用力握住旁边妻子许梅花的手。
还有一拨以小姑姑为首的长辈已经从满脸难以置信转变成了不安，她们实在难以接受自己家小一辈的领头羊竟然会喜欢男的？这太难以置信了，白南乔从小就各方面都很优秀，怎么会栽到一个男人手上呢？这太惊世骇俗了，小姑姑甚至用力掐了一把旁边二姐的手，被二姐怪了一句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做梦。慢慢的又开始替白南乔和弟弟一家担心，南乔是弟弟唯一的孩子了，小白去世了现在白家就剩南乔一个孩子。虽然沈俦那孩子也是当成白家亲儿子养的可身上流着的终究不是白家的血啊！而且指不定哪天沈家就来把孩子带回去了，南乔以后怎么办啊？
又要面对世俗的指责与不解，还要忙着解决白家后事问题，别的不说，孩子就是一个不可跨越的鸿沟。
沈俦端着刚刚南乔递给他的酒杯，不同于房间里其他人的失态，轻轻喝了口酒，抬头看向那个因为白奶奶一句话就护了他们十多年的男人。
“南乔喜欢男生还是女生都无所谓，你永远是我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世俗的言论与偏见。”沈俦轻轻说着，好像只是在告诉大家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可是在气氛冷到冰点，空气如死一般寂静的房间里谁也不会错过这句话，甚至这句并不难懂的简单言论让大家生出了一种听不懂中国话的错觉。
白南乔大逆不道你沈俦还要跟着添乱？白南乔理不清，你沈家这小子也理不清？现在都疯了是吧，一个两个全上赶着来忤逆长辈？
白泽才先生愣了几秒，随机气的想掀桌。同是一对儿女，怎么二哥家那俩孩子从小就处处没自己家的好，硬生生长大了就逆风翻盘了呢？自己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刚送走一个，现在又来一个不好好谈恋爱结婚生子、继承家业，硬要去喜欢男人的。好不容易有个不是亲儿子胜似亲儿子的，还要跟着亲儿子胡闹！
“好。”白南乔歪头对沈俦温柔的笑了笑。
白南乔很好看，帅的很直接，笑容也很温柔，可沈俦偏偏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和开心。
释然什么呢？开心什么呢？
沈俦不打算在这个争吵一触即发的时间点去深究白南乔笑容的含义，他只想怎么说服各位长辈不要用怪异的眼光去看待南乔。最好是能理解南乔，即使不能理解也无所谓，只要不要为难南乔就好。这个男生已经很辛苦了，沈俦想要让他的人生不用再这么难受。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白泽才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经过这几分钟鸦雀无声的缓解他已经勉强回过神来了，只是还是不太相信这是既定的事实。
“是的。”白南乔看向年逾半百的老父亲，“对不起，让您和妈妈失望了，我喜欢的是男生，不能让你们抱孙子了。”
“南乔……我……”唐芊芊女士刚叫出白南乔的名字就忍不住的流泪，“我只是……我……”
沈俦赶紧走过去扶着唐芊芊坐下，顺便从桌子上抽出两张纸帮她擦着眼泪。
“你这么多年一直喜欢的都是男生？”白泽才先生看了妻子一眼，继续追问道。
“是的。”白南乔面不改色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沈俦第一次感觉自己心跳这么快，手上青筋若隐若现，他在替白南乔着急。白泽才先生自从听到白南乔的肯定回答后脸色就越来越难看，沈俦没见过这样子的白叔叔，他很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超出预料的事。
“哎呀，这有什么的吗？不就是南乔喜欢男孩子吗，大不了送去医院好好看看不就得了，这沈俦不就是医学院高材生吗，让他看看不就好了。”白泽银贱嗖嗖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了都很想打。
许梅花在旁边默默扶额，沉默不语，有时候有的人就是自以为自己很幽默。
白泽银自以为自己说出了一个很不错的建言，笑的满脸春光看向众人，可惜没人买账。
过了一会，白泽才先生和沈俦凉丝丝的目光和其他人宛如看智障一般的眼光聚焦到他身上时，白泽银才后知后觉的有点尴尬。
“啊哈哈，那什么，就是……呃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们继续，继续哈，不用管我。”
沈俦和白南乔对视一眼，白泽才先生和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坐回沙发上，被智障一搅合，冻结的气氛无声无息地融化了。
“那现在你有喜欢的人了吗？”白泽才先生看着白南乔的眼睛，很难分辨出他到底在想着是要打死这个不孝子还是直接摆烂放弃。
“有。”白南乔坚定的回答，甚至还是微笑着的。
“那他喜欢你吗？”
“我……我不确定。”白南乔眉眼低垂，有一丝不确定。
沈俦突然特别心疼那个站在众人对立面的男孩子，世人都只知道他从小到大一直优秀得很客观，也只在乎他表面的光鲜亮丽，却忽略了其实他也是一个需要别人关心照顾的人。
白泽才先生听到这句话恨不得跳起来给白南乔一脑掌，违背世俗跑去喜欢一个男人就算了，还是喜欢一个不确定对方喜不喜欢他的男人。
白家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唐芊芊女士终于缓过来一些了，看着对面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养大的孩子，问了一个众人忽略的问题：“有多少人知道你喜欢男生的？”
沈俦顿觉不妙，唐芊芊女士问这话他拿不准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单纯想知道有多少人知道南乔喜欢男孩子不告诉她，还是想要趁着知道的人不多把所有人的嘴堵住，真的带南乔去进行一些药物治疗。
沈俦不愿意相信平时温柔大方，对他们慈爱有加的阿姨会做出任何伤害南乔的事，可是事情总得先把最坏的打算做好。
“就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苏渊他们，还有今天在场的各位长辈。”
白南乔应该也是和沈俦一样的想法，所以他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犹豫了几秒，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所畏惧。
唐芊芊女士听到回答转过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沈俦，“你也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对不起阿姨，我很早就知道了。”沈俦不忍心看着这个把自己当亲儿子养的人难过。可是该说的还是得说，他也不愿意欺骗对方自己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唐芊芊女士突然爆发，歇斯底里的对着沈俦大喊，“你为什么知道南乔喜欢男孩子却不告诉我们，为什么啊？我要是提前知道，我要是提前知道……”
唐芊芊女士声音越说越小，沈俦觉得她难以接受这件事，也能理解阿姨的难过和无助。
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助和难过，就像当年听到小白的噩耗一样。这种难过没来由的占据周围所有空间，逼着自己去直面恐惧，想要逃离这种让人窒息的难过，可是只能无助地一直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