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岐附耳在门上，视线穿过厚重的合金，感受到楼道里斑驳的精神力逐渐消失。没多会，一个精神力由远及近而来。

是个B级。

沐岐贴在门后，绷紧了身体。

这人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沐岐能‘看见’他突然暴涨的精神力，像笼罩在火焰中，形成了一个护盾。

手指一动，精神力其中的一绺钻进房间里，转瞬间就被沐岐复制完成，她的身边也燃烧起了一模一样的火焰。

警卫拿出探测仪，却探测不出房间内有精神力者活动的迹象，他大惊，立刻打开门走进去。

漆黑的房间寂静无声，本该呆在这里的人却消失不见了。

但是下一瞬间，警卫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充满威压的精神力，沉沉地积压在他的头顶，如同有一双手扼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咔哒，抢掉在地上。

沐岐手一挥，这人面色惨白，直接昏死过去。

原来这就是精神力压制啊。

沐岐拖他进来，扒下警卫制服套在自己身上，然后把头发全部拢在帽子里，正了正脖子上的领带。

在联邦，确认一个人的身份，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精神力波动。但是对于沐岐来说，反而更加方便她了——她的血脉天赋对于精神力者来说，就像是克隆人一样。

拾起地上的枪械，沐岐瞥了一眼地上的半裸男，咔哒一声合上门。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自由地行走在政府大楼，顺着记忆找到了电梯。最后一次停留在41层。

西区应该很少发生恶性事件，所以这些警卫全都出动了，完全没考虑过有人从内部搞破坏。沐岐面色自如地乘着电梯上了41层，中间碰到几个警卫，对她的出现完全没反应，甚至还有人出声提醒她快点下去。

沐岐有点诧异，还有点无语，对着玻璃照了照自己的脸，惊讶的发现还真就是个清秀男人模样。

拐入装备室，入目的便是一扇合金门，极为厚重，两侧装有认证设备。墙壁上挂着几挺机枪，如果就这么走过去恐怕要被射成筛子，但沐岐可不需要近距离接触。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沐岐将手贴在墙壁上，精神力沿着缝隙逐步侵入到内部电线之中，逐渐感受到了装备室大门精密的电子线路。

抽丝剥茧、循序渐进，她很快就找到了这种电流的规律。

毕竟对于复杂的精神力来说，电流万变不离其宗。

精神力模拟着电流顺着电线流入核心装置中，和大股电流汇入循环之中。只听见滋滋的声音，大门打开了。

印入眼帘的便是一把把挂在墙上的枪械，桌子上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武器，看得沐岐眼花缭乱，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

既然不知道，那就全都毁了吧。

沐岐手指一摆，一个微小的精神力团从指尖溢出，轻飘飘滚进装备室。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取装备室残留的精神力，越变越大……

沐岐拢了一把头发，一脚踹开身边的合金玻璃，感受到背后越来越蓬勃的精神力暴动，振颤着整层楼，那些被精神力灌溉的武器也开始嗡鸣，旋转着、挣扎着喷射子弹。

随着轰的一声爆炸，41层从内部炸开，一时间飞沙走石，雷动万钧。

一道微不可见的身影纵身一跃，顺着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跃出了政府大楼。

拖住警卫们的计划很成功，就是因为太成功，勒嫒文才感觉有点焦虑。她闪身躲进一处四通八达的巷子里，大口地喘息。

她是吸引火力的主军，身后跟着五个持械警卫，如果不是她熟悉这里所有的地形，她还真做不到甩开他们。

遥遥地看着政府大楼，勒嫒文眼中闪过焦急，不知道沐岐有没有计划，她们只能再拖十五分钟，她再不出来她们三个必须走了。

阿德里迟早会反应过来的，今夜不离开废城，她们就走不掉了。

勒嫒文缓了呼吸，伸头看到巷子口跑过两个警卫，又把头缩了回来，打开对讲机。

“赵桦楠，他们去你那边了，注意躲避。”

“收到。”

勒嫒文站起来，却突然感受到一阵地动山摇，差点没站稳。

她愕然地抬头看向政府大楼，只见高层火光冲天，高楼从中间对半炸开，紧接着上层坍塌砸在下层，片刻之间还巍然矗立的高大建筑顷刻间倾塌。

那家伙……还真是厉害啊。

勒嫒文敛住笑意，“往标记点撤退。”

沐岐顺着正在坍塌的大楼向下疾驰，以身躯劈开高空的风，衣服、头发被吹得猎猎作响。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还能像动作电影的主角一样，直接从百米高空跳下去。

她看到了脚下纷繁绚丽的世界，也看到了远处诡丽、色彩缤纷的富人区，眼中的光彩随着寒风越发闪亮。

沐岐想，她大概是爱上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了。

不到五分钟，她已经踩着大楼外墙滑到了地面上，自然也看到了远处打算回援的警卫。沐岐脚步一转，脚底一蹬，便消失在了巷子里。

随着精神力一同激活的还有她对身体的完全掌握，沐岐像深藏在夜色里的豹子，矫健、敏捷，不断地闪现在狭窄的地形里。

在经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她听到一点微不可闻的声音。

沐岐眼睛一亮，从墙头跳下来，落在三个人面前：“哈喽啊，姐妹们。”

听到声音的三个人转身，看到沐岐时面上十分惊喜。原本以为要在港口才能等到她，没想到这就找来了。

察觉到她身上截然不同的气质，勒嫒文捏了捏她的肩膀：“走吧，安全了再说。”

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

沐岐掀开井盖，一个翻身跳了进去，等到落地之后才提醒她们：“下来吧，很安全。”

走在回声的下水道里，周身萦绕着恶臭。饶是沐岐都有点接受不良，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主动提及了在政府大楼发生的事情，也提及了她们四个正在被科乌公司通缉。

“看来不进军校不行了。”勒嫒文捂着鼻子郁闷道：“就是不知道哪个学校会招收非公民。”

经此一事之后，她们四个算是彻底被第九主星通缉了，更何况按照沐岐的说法，她的精神力高于A级，很有可能是S级，勒嫒文也如此。想要以后不被类似阿德里这样的人打扰，她们只能进军校寻求庇护。

但是她们既是女性、又是贫民，可谓是debuff叠满了，真不知道其他八个主星还有哪个军校会招收这样的学生。

沉默地跟在她们后面的白简突然出声：“第八主星拥有33所军校，其中有五所军校招收贫民学生，三所军校招收女性学生，综合推算，你们可以去凌云军校、纽卡普蒙军校，以及利兹军校。”

沐岐和勒嫒文对视一眼，第八主星？

“白简，第八主星距离这里有多远？”

“直线距离13亿公里，加上候机时间，从第九主星港口出发大约需要14h。”白简说完停顿了一下，“沐小姐，你们没有星币。”

四个人：“……”

糟糕，把这件事给忘了。

四个人停下脚步，你看我我看你，突然沐岐一拍大腿：“蔡诺！”

她们可以让蔡诺给她们买船票啊。

但是这样的话就暴露了她们的现状了，肯定要闹得蔡诺心里不安定。

最后还是勒嫒文一锤定音，说，不说她们今天根本出不去废城。

*

“教导说你最近经常分心。”

理查德坐在椅子上，背着光的金色发丝晕成了白色。理查德全名维尔.理查德。他来自安铎星最古老的家族，同时也是家族里最为出色的继承人之一。

不可否认的是，维尔也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岁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可上位者的威压让他即使不发怒，也让人不敢轻易对待。

蔡诺端正地站着他对面，服帖的制服削减了她的稚嫩。联邦人在成年之后，拥有法定的自主权和激活权，即使心智再不成熟，也得承认她是需要平等对待的公民。

只是理查德没有这个意识，他的傲慢和矜贵让他不自觉地流露出对别人的掌控态度，就连询问都带着命令。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蔡诺耳朵里，就是一种警告和威胁，于是她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肌肉紧绷，下意识地避开维尔的视线。

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表面上她是理查德家年轻后人中的黑马，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她不过是贫民翻身而已。在这些上层人眼中她“粗鲁、不好管教、心眼多”，以致于家族放弃了花时间去教导她忠诚和规矩。只要她为家族利益奉献，不为家族惹来大祸。

该不该表达自己意见，这让蔡诺十分犹豫，维尔看出了这点犹豫，笑了起来。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是家族的荣誉，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一定会满足你。”

自从真正的理查德小姐去世后，蔡诺就是他唯一的女儿。之前她得知这件事后震惊了许久，看起来风流不忌口的治安官，竟然只有一任妻子，尽管这妻子只是政治联姻。

如果沐岐，或者赵桦楠在这里，就能听出维尔话里看似纵容实则警告的意味。他真正的意思是：如果是影响家族利益的事情，你就不要妄想得到满足了。

只是蔡诺却没听出话外之意，于是犹豫半晌依然开口：“父亲，我不想去汉密尔顿军校。”

虽然沐岐不建议她换学校，理查德也不一定同意她换学校，但她还是想争取一下。她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找到小伙伴们才那么努力地学习，如果不能相见这些努力又有什么意思呢？

“哦？”

维尔.理查德看着五米之外的年轻人，嘴角的笑容缓缓收起。

“背靠第二军区的学校不仅有汉密尔顿，还有法弗星的堪特军校，狄伦森军校，图斯星的第一军校……我想换一所军校。”

前面两颗星球都有第四军区的大部分势力，沐岐想要报考大概率会选择其中一个，这样她们就离得更近了。

维尔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书房逐渐晕开令人难以忍受的压抑，蔡诺抿了抿唇，她知道这是属于A级精神力者的压迫，也很明显地看出维尔已经生气了。

为什么？是她试图逃离对方掌控惹得他不快？还是自己的隐瞒让他愤怒？

额头上沁出点点汗水，蔡诺就好像被置在火焰上反复煎烤，无处可躲。她的内心生出恐惧之感，意识到没有人可以帮助自己，也没人能解救她。

她不给维尔一个满意的答案，抑或是收回刚才的请求，她很有可能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地位、优待和未来。

可是收回请求就意味着她不能跟伙伴们团聚，光是想到有这种可能，蔡诺都惶然不安。

比起优渥的生活，她果然还是更愿意跟朋友们在一起。

想明白以后，蔡诺咬住舌尖，用精神力去抵抗这种压迫。虽然她在精神领域完全是新手，但A级和A级之间只有经验之差，鲜少有等级差距，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维持两股精神力平衡的方法。

维尔.理查德抬眼看她，惊讶于她对精神力的掌握水平。看来她比自己想象的潜力还要大，不出意外的话理查德家族新一代的领军人物就是她了。

对于极有能力的年轻人，狂妄天真一点也是可以原谅的。

于是理查德收回精神力，仿佛刚才一切都没发生的样子，温和地问：“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去汉密尔顿吗？”

蔡诺暗自呼出一口气，撇了撇嘴，脸上完全是骄蛮任性的模样：“我不想看见裴清那个家伙。”

抱歉裴清，她必须要找个理由来应付理查德。

勒嫒文曾经说过，人在面对不想回答或者难以回答的问题是，下意识的答案是最无足轻重的那个。所以蔡诺需要找一个既不会太激进，也不会显得心虚的答案来堵住维尔的提问。

裴清，裴家新生势力的优等生，他哥哥在汉密尔顿军校里是极有势力的指挥。裴清的到来他弥补了队伍中前锋的缺陷。这样一来下一届军校联赛裴家可要大出风头了。所以裴清他是必须一定要去汉密尔顿的。

把裴清拉上做借口，维尔只会觉得她是在使小性子。

果然，听到她的理由，维尔面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接着又像父亲看到任性女儿的头疼那般捂着额头，“你们之前不还一块玩儿呢么。”

蔡诺双手环抱，扯起嘴角：“我不想进了学校被别人说是他的未婚妻。”

这是她第一次明着表现对联姻的厌恶，大大出乎了维尔的意料。

“你是指挥系的，他是机甲系的，你们根本碰不到一起。”

别说是两个不同系了，就是同系的不同专业，隔得也是十万八千里。

“裴徽性格稳重，是大你两届的学长，你和他搞好关系对学业有帮助。”维尔说：“别使小性子了，以家族为重。”

就算是被谣传为裴家未婚妻，对蔡诺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毕竟裴家在军部站得比理查德家族稳。

看着维尔摆摆手，接起身侧的电话，讲了两句就站起身，摘下衣架上的大衣，绕过蔡诺来到门口。

像是想到什么，他回头，看向停在原地的蔡诺：“6.9号的船票订好了，从安铎星到首都星需要转乘，裴清会来接你。有什么不懂得就问他。学校里不允许带人，但是我们给你准备了仿生人，记得签收。”

“……知道了，父亲。”

理查德露出满意的笑容，临走之前说了句：“家族会感谢你的。”

他走了，门没有关上。候在门口的女仆小声说：“小姐，书房是不能停留的。”

蔡诺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反复多次后，恢复了平静。

“带路，回房间。”

穿过仿古的白色建筑，光影斑驳地洒在地面上。蔡诺急速穿行在庄园长廊里，把身后女仆甩得远远的。

蔡诺拼命压抑住眼眶里的泪水，大步流星，不让人看见她的脆弱。

昨天晚上得知小伙伴们流离失所的现状后，蔡诺一直睡不好。她很想跟着一起去第八主星，她不想当劳什子理查德小姐了。

她怎么会听不出理查德临走时那半警告的态度，他让她安安稳稳地去考试，顺顺利利地进军校，然后替理查德家族巩固地位。

名声？心情？统统不重要！

那一瞬间她顿悟了，她才不是什么理查德小姐，她只是理查德家族的傀儡。

蔡诺合上房间门，打开手环，下定了决心。

她不会再犯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