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教官既不是等级论者，与你又是第一次见面，你们两个应该是没有矛盾的吧。”
沐岐抿抿唇，回忆起陈教官当时的语气和表情，本来就漆黑的眼瞳更加幽暗晦涩。她当然知道白清清是想听到自己的辩解。
早在还没入学的时候，沐岐就看出来校长是个十分包容的长者，她包容有污点的学生，包容基因低下的学生，自然会对自己关爱有加。
所以她才会很“听话”地等待校长的训斥。
但如果说她对陈教官的态度是顶撞，那可就太冤枉她了，她一共就说了两句话，还都是有理有据，实话实说，哪里算得上顶撞。
无非就是，她再次忘记了这是什么样的世界，下意识把学校里的教官们想得刚正不阿。
她最大的错误，就在该忍的时候没有隐忍，该私下解决的事情竟然想着教官能够处理公正。
下次不会了。
“对不起，这次是我的错。”
白清清正等着沐岐的解释呢，却听到这么干脆利落地道歉，表情诧异。
黑发的女孩低声道：“我不该因为个人原因打伤同学，也不该因为不服管教顶撞教官。都是我的错，请您惩罚我吧。”
她不想因为这次的疏忽让白清清对自己产生芥蒂，对她们将来的计划不利。所以沐岐很自然地就道歉了，然后沉默着等待审判。
她的表情诚恳，似乎真的在为之前的冲动而懊恼，但是白清清心中却隐隐觉得，如果不做点什么，她就拉不回来眼前的学生了。
天才与疯子的差距，或许就是一件小事的激化。
白清清不能允许沐岐堕落在自己手上，也不能允许将来有一天自己会为了眼前的事情后悔，所以她伸出手，拉住了女孩冰冷的手腕。
“不，这都不是你的错。”
沐岐震惊地抬起头，对上校长微笑的面容。
“别人都说你性格恶劣，但是我却觉得是你不善伪装。你之前说徐叶是等级论者，我是信的，联邦里数以亿计的等级论者，藏在各个地方，我的校园里出现这样的学生是我的失职。”
“但是沐岐，我给予了你足够的信任，你也适当地相信一下我可以吗？”
白清清将她的手拢在手心里，“陈教官有什么错，或者说他让你觉得哪里不舒服了，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不会责怪你的。”
沐岐对上她的视线，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温柔的善意，她是真的愿意包容相信自己的学生，即使是个大众眼中的刺头学生。
或许，校长跟联邦人有所不同呢，她应该试着相信她。
“陈教官对我有偏见。”沐岐摸了摸脖子后的碎发，侧开目光：“他觉得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是我不配合训练，所以没有听我解释。”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可以在记忆中提取出无数与这相似的画面，一幕幕从眼前闪过，所以她的语气很自然，没有怨怼，没有愤怒。
“我知道跟他说下去没有意义，所以他说什么我做什么。”
“是他让我‘滚出去’，也是他让我‘以后都不要再上他的课’。”
沐岐直直地看向白清清：“校长，我一个字都没有说，不算是顶撞教官吧？”
“我记得新生有一次换课机会，我可以跟徐叶道歉，但是我不想再上陈教官的课了，我申请换课。”
她不需要有人给自己抱不平，或者谁给自己收拾烂摊子，因为她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结果。
白清清无话可说，默了很久，点了点头：“可以。”
沐岐低声道谢，转身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她走后，办公室安静了很久，直到白清清发出一声叹息，虞教官才拉着凳子坐过来。
“这个学生是不是很让人担心。”白清清捏了捏鼻梁，“她什么都懂，什么都看得明白，是我小看她了。”
“我原本以为她是心里委屈才殴打同学，结果她明明是知道后果，但还是这么做了，你说她……唉。”
虞教官却没她想的那么担心，反而有些欣慰：“你也不想想她是哪个星球出来的，第九主星的附属星，想要在那里活命，眼界会死板嘛。”
“我倒是觉得她的个性很好，比联邦里面一群老臭虫要活泼多了。她又是打不过别人，既然打得过，又考虑过后果，你还担心什么呢？”
白清清有些哭笑不得：“你说得倒好听，她那样的毕业之后岂不是要把天都捅破了，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夸她。”
虞教官耸肩：“她要是有本事捅破天，那自有她的去处，反正……又不是所有人都为了联邦效命的。”
不还有反叛军么。
白清清瞪了她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反叛军也是能提的吗？
*
沐岐回宿舍的时候路过医务室，再三犹豫还是推开了门。
医务室里常备一个医生和两台营养舱，两排是挂了帘子的病床。现在是上课时间，所以医务室里几乎没有人。
除了最里面的徐叶，和靠近门口的一个学长。看到她，眼睛突然亮了，一错不错地盯着，直把沐岐盯得一头雾水。
“干嘛？”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珍稀动物呢。
这个手臂缠着绷带的学长没有在意她的冷淡态度，露齿一笑：“沐学妹你好，我是大三的方讳。”
方讳这么名字沐岐是听过的，前年的军校联赛的前锋，是学校里少有的天才型选手。看他外溢的精神力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强韧。
沐岐点点头：“学长好。”
“你是来看望同学的？”方讳换了个姿势躺在床上，语气有些揶揄，在‘同学’两个字上咬重音。
看来他知道这件事，沐岐无奈地点点头：“我来和他道歉。”
“唉？道歉？”方讳挑挑眉：“被校长压着来的？”
沐岐越过他，往里走，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唰地一下拉开最里面的床帘，露出徐叶有些慌张的脸。
“你，你想干嘛？”
沐岐双手环抱，面无表情地说：“你刚才也听到了，我是来道歉的。”
“对不起，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弱，我只是稍微碰了你一下，你就倒了。”
“下次不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