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叶笷头也不回,小声说道。
暖黄的灯光柔和地投下来,她的身影看起来更加单薄。
“我送你回去吧。”傅予安微微一僵,假装没有听到。
他嚯地站起身,右手接过打包好的围巾,左手很自然的去扶着走路还不是很利索的叶笷。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无言,寂静的车内,呼吸声清晰可闻。
“我为我妈说的那些话,向你道歉。那条围巾我真的……”傅予安忍不住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叶笷别过脸,看到面前的车窗玻璃上,映出了那张侧脸,嘴唇微抿,时不时瞥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小心翼翼。
倒是少见,叶笷心里一阵冷笑。
见叶笷依然没有理会自己,傅予安自顾自地说:“你能记得我的生日,我真的很开心,你看,我爸妈一个人也没想得起来。”
“我可没有骗你。”看到叶笷转过头,惊讶的看着自己,傅予安轻嘲地一笑。
估摸着差不多可以放软姿态了,叶笷重新低下头。
“我只是想祝你生日快乐,仅此而已。”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我从来没有想过其他的东西。”
“我知道,所以我真心想你道歉。”
看着女孩微微颤动的肩膀,傅予安满心懊悔,双手紧紧的握住方向盘。
当稳稳地停在了小区门口,傅予安也跟着下了车,执意要把叶笷送到家里。
“你走吧,我一个人可以的。”叶笷站在原地,不肯带路。
“你确定你能拗得过我?你别多想,我是考虑到安全问题,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明天警察第一个不还是得找我?多麻烦呀!”傅予安笑得很欠抽。
“呸!你乌鸦嘴!”
夜色昏暗,傅予安也能看到她气到绯红的脸。
“带路吧!”他拿过叶笷手里的东西,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模样。
一路无言到电梯口,叶笷说什么也不让他跟上去了,这次傅予安没有坚持。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看到那条包装精美的围巾时,眼神蓦地一暗。
就在这时,他听到叶笷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抬头一看,叶笷直视着他自己,眼神中仍有细碎的悲切。
“傅予安,你没必要赔我围巾的,因为没有一条围巾,能够取代那条对于我的意义,我会自己想办法修好的。”她顿了一顿。“这件事,我不想再说了。”
而后,转身走进电梯。
傅予安喉间一哽,张口难言。
只能看着叶笷孤零零地站在电梯间里,消失在渐渐合拢的门缝间。
过了半晌,他迈着僵硬的步子,回到了车里。
他双手无力地放在方向盘上,久久地没有发动车子。
有生以来,这是他第二次心怀歉疚。
没错,是第二次。
至于第一次,他闭上了眼睛,掩去阴霾。
记忆却在一瞬间拉扯出来,回到了那个极其寒冷的冬天。
还记得那是个天色灰蒙的冬天,懒得应付场面的爸爸,“委派”自己跟着爷爷去他们家资助的一个孤儿院,观看答谢演出,借机展示他们热衷慈善。
看着场面上那些虚伪至极的你来我往,傅予安不胜厌烦,趁没人注意,自己偷偷地从偏门溜了出去。
溜达了一会儿,正打算回去的时候,他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他迷路了。
环顾空无一人的四周,他只能硬着头皮根据脑海里的记忆寻找着回去的道路。
绕了一圈又一圈,当第二次看到那个喷泉的时候,他不顾形象地蹲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爷爷发现我不见了没有。”傅予安懊恼地想。
突然一阵细微的哭声传来,他顺着声音找了过去,看到了一个对着草丛哭泣的女孩子。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哭?”
闻声,她肩膀抖了一抖,抬起双手连忙擦了几下,才转过身来。
他看清了她的五官,这是个胖胖的女孩子,脸上仍有残留的眼泪。
“你是新来的?我以前没见过你。”女孩声音细细的,带着鼻音。
“你知道礼堂在哪里吗?我迷路了。”放弃绕圈子了,傅予安直截了当的问道。
“嗯……你跟我来吧。”女孩走在傅予安的前面,带起了路。
走了好久好久,连傅予安都感觉到越来越偏了,他忍不住问道:“你认识路吗?怎么越来越远了。”
这个女孩子此时揪着衣角,嗫嚅着小声说:“我也这个月刚被送过来的,也不是很清楚……”
“我真的是浪费时间!”傅予安翻了个大白眼,气不打一处来,径自掉头往回走。
走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眼还留在原地的人,他没好气地说:“你倒是跟上呀!留在这里,干站着干嘛?”
女孩慢慢跟上。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慢慢走着。
“诶!我想起来怎么走了,我来带路吧!”女孩子突然惊喜的叫了起来。
“你确定?”傅予安斜睨着她,很是怀疑的样子。
“确定确定!”她面庞微红,连忙点头。
看来这次是真的想起来了。走了一段路,傅予安远远地看到了礼堂那标志性的红色的大门,脚步都不自觉地变得轻快了起来。
“你小心点,这里特别滑,别摔下来。”突然女孩子回头,仔细嘱咐道。
他们这时走到了一个特别陡的山坡边,许是前几天刚下过雨,地面上有很多青苔,踩在上面很是湿滑。
傅予安放缓脚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谁知一转身的功夫,刚才还在嘱咐傅予安的女孩子却重重地摔了下去。
“你还好吗?”傅予安吓得呆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蹲下问道。
“手可能扭到了,你帮我叫一下医生老师吧!”女孩子表情很是痛苦。
“好,你等着呀!”傅予安连忙朝着礼堂跑了过去。
“嗯,我等你。”女孩信任的看着他。
等到了礼堂,傅予安却被火冒三丈的爷爷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命令保镖把他带去了回家的车上。
“没事的,肯定会有人发现她找不到的,肯定会有人救她的。”看着渐行渐远的孤儿院,傅予安甩掉脑海里那个信任的眼神,强行自我安慰着。
因为只有这样,他内心的歉疚才会少一点。
这时,有车子在一旁呼啸而过,终于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浊气,然后启动车子,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