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回忆,开始慢慢涌进脑海。
大一下学期,身兼篮球社团干事的舍友突发阑尾炎,回家休养前,拜托叶笷帮自己去社团帮一段时间的忙,不好意思推辞的她便答应了下来。
有一天,叶笷默默地拖着地,突然身后飞来了一个篮球,砸中了她的后背。
吃痛的她回头一看,一个男生手叉腰,脸上闪着恶作剧的笑。
“肥婆,愣着干嘛?把球捡回来呀。”说着抬起下巴往篮球滚走的方向扬了扬。
叶笷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她没有费力气和他争辩什么,转身往篮球走了过去。
而这时,另一个人却抢先把球捡了起来,往男生的方向扔了过去。
“刚刚是故意的吧,人家是来帮忙的,你这么做合适吗?”他语速很慢,低沉却很有气场。
“队,队长,我和她开个玩笑嘛,”被砸中的男生抓了抓头发,连忙向叶笷道歉。
原来,他就是校队的队长—齐言松。
“你没事吧?”齐言松走近问道。
“没事,”叶笷抬头,看到一双清和澹静的眼睛,和队里其他人不一样,齐言松眉眼清秀,墨色的额发在眉间轻荡,白皙的脸上满是温和。
这个插曲过后,叶笷常常会不自觉地关注他。
齐言松球艺精湛,是球队的灵魂人物,但是奇怪的是,他每次出场不会超过20分钟,不管赛况如何,总是按时退场,绝不拖延,叶笷对此很是好奇。
这天叶笷忙完了手里的事,突然听到隔壁更衣室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她连忙跑了过去,拍了拍门。
“里面有人吗?”叶笷大声问道,却没有人回应。她迟疑了一会儿,顾不得矜持用钥匙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却是倒在地上的齐言松,嘴唇发紫,脸色苍白。
“齐言松,你怎么了?”她连忙跑了过去,有些手足无措。
“叶笷?”他努力睁开眼睛,声音很是虚弱。“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外套口袋里的药,还有,帮我叫下救护车。”
后来,叶笷跟着一起去了医院,长久以来的疑惑也得到了答案。
他那么爱篮球,那么有天赋。
却,一直被心脏病折磨着。
上帝有时候何其残忍,给了他一双翅膀,却又慢慢地把它折断。
看着病床上沉睡的齐言松,叶笷的心里五味杂陈。
过了一会儿,齐言松的父母赶到的时候,他刚刚清醒过来。
“小松,你能不能不要打篮球了,你不要再让妈妈担心了好不好?”看着虚弱的儿子,齐言松的妈妈顾不得其他,哭着扑到了床边。
“妈,你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这时他看到了缩在一旁并打算偷偷溜走的叶笷,齐言松抬起手,向前一指,“爸爸妈妈,是叶笷发现我,把我送到医院的,今天真的多亏她了。”
“孩子,谢谢,谢谢你送小松过来,”同样面目亲和的齐妈妈转身紧紧抓住她的手道谢,脸上泪水纵横。
“不,不用谢,阿姨。”不习惯和别人接近的叶笷很是局促,脸腾得红了。
担心儿子身体,但更不忍心他因放弃心爱的篮球而失落,左右为难的母亲只能一再地拜托这个救了儿子一命的女孩,平时多关照齐言松一点。
从此,叶笷承担起了提醒齐言松吃药的任务。
“该吃药了,我不说你又忘记了。”叶笷掐着时间点把药送了过来。
“好,知道了,你和我妈好像。”齐言松拖长声音,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眸光一如既往的温柔。
等到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舍友身体恢复回到了学校,但考虑到健康原因,最后还是选择了退出社团。
本来叶笷也是打算离开的,但被挽留了下来。因为叶笷虽寡言却踏实,加上细致的性格,把社团内部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
“留下来吧叶笷,我再也不嘲笑你胖了,以后谁再说你,我第一个去揍他。”
“对啊,你别走了。”
大家围着她,七嘴八舌的说道。
“叶笷,我们现在正式邀请你加入篮球社团,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坐在一旁,一直沉默的齐言松缓缓开了口,眼中的真诚让叶笷无法拒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看,还得队长出面,他说话可比我们有用多了,”旁边的人跟着起哄,叶笷清晰地感到脸颊烧了起来。
“你们都很闲是吧?现在整队去绕场跑个20圈吧。”齐言松悠悠地站起身,松了松指节。
“啊……不要啊……叶笷,救救我们呀!”大家一阵哀嚎。
叶笷噗眦一笑,眉目也跟着舒展开了,如雨后初霁的晴空。
那段日子,是叶笷20年人生中少有的轻松,快乐。
到了大二下学期的时候,叶笷突然卯足了劲,开始减肥,而且很心急的样子,每天吃的极少,还各种有氧。
“你这种方法很不健康,身体肯定会吃不消的。”看着刚跑完步,大口喘气的她,齐言松皱着眉说道。
“我不管,先减下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叶笷一反常态,很是坚决,咬牙熬过了那段比较艰难的日子。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叶笷最终还是成功了。
周围的人惊讶的发现,原来肥肉的掩盖下,是如此清秀的一个女孩子。
石头丢入河中,层层涟漪晕开,但最终还是回归平静无澜。初初的惊讶过后,生活还是回到了以前的轨道上。
在一次联赛大获全胜后,他们照例举行了庆功。
大伙儿都很高兴,连带着叶笷也被劝喝了几杯酒。
殊不知,早上梁阿姨突然恢复清醒,看到一旁准备早饭的叶笷,顺手抓起桌上的碗筷就朝她砸了过去。
“扫把星,你怎么还待在这里?克死了你爸妈,还有我的尔尔,你这种煞星就该一个人孤独终老!你滚,赶紧滚,离我们越远越好!”
躲开砸过来的东西,叶笷流着泪,一句话也不敢说,几乎是落慌而逃。
此时已是满心苦闷,而酒入肚腹,更是催化了愁思。
不想打扰大家兴致的她,找了个借口,跑了出去。
微风拂过树梢,月华铺陈在台阶上,长久积压的情绪在酒精的作用下,如洪水般喷涌了出来。
“叶笷,你也出来透口气吗?”正当她仰面哭泣的时候,听到了齐言松的声音,她赶紧擦干了眼泪。
“你会觉得遗憾吗?”等他坐到自己身旁,叶笷突然问了一句。
“什么?”齐言松有点错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不是心脏病的话,你在篮球这条路上肯定能走得更远。”在酒精的助力下,叶笷问出了之前深藏心底的问题。
“刚开始的时候,说实话,我很难过。但是后来也想明白了,毕竟,我的心脏还能跳动,我还能参加比赛,还能上场20分钟,我应该满足。”他抬起头,看着天空,嘴角扬起笑容。
“你还真挺容易满足的,”叶笷惨淡的笑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我是扫把星吗?是不是就应该一个人孤独终老?”
闻言,齐言松嘴角的笑意凝固,低下头与叶笷视线相接,她急切地想从他这里获取答案。
只见他调转视线,盯着面前被晚风吹动的树叶,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当然不是扫把星,不要因为别人的话,为难自己。还有,”他停顿了一下,“你很好,你是无可取代的,你更不会孤独终老,因为我会……”
不敢再听下去的叶笷赶紧头一歪,倒在他的肩膀上,假装睡着,就像是喝醉了一般。
她听到齐言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轻柔的将她的头扶正,让她睡的舒服一点。
其实在这几年,她和齐言松两个人的交流并不算很频繁。
不是他在篮筐下练习,她蹲在旁边擦洗篮球,就是他坐在椅子上休息,她拿着毛巾递过来,然后在他旁边放一瓶水。
但莫名,让她感到岁月静好。
时光总在不经意间流逝,转眼就到了他们毕业的时候。
毕业典礼结束后,叶笷看着手里的证书,又看看周围或哭泣,或忙着拍照合影留恋的同学,突然感到一股茫然笼罩住自己。
“工作找好了吗?”同样穿着学士服的齐言松走了过来。
“嗯,去江川的一所幼儿园工作。”
“那你什么时候出发去那里?”叶笷看到齐言松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我买了下个星期四的动车票。对了,你手术时间确定了吗?”
齐言松的心脏功能已到极限,手术治疗已经不能再拖了。
“下周五。”
“啊?太不凑巧了,不能来看你了,那……就提前祝你手术顺利吧。”叶笷转过身,笑着看着他,眼神一如既往地干净清澈。
“谢谢,那……你还会回来吗?”
“应该吧,不过以后的事情,我也说不准。”叶笷不敢看他,低下了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几点的车?到时候我来送你吧。”
“不用,第二天就要手术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别来送我了。”叶笷连忙摇手拒绝。
出发的那天,叶笷甚至拒绝了梁叔开车送她的提议,她带着简单的行李,一个人来到了火车站。
进站前,叶笷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低头一看,是齐言松打来的电话。
“喂?”避开了行人,她走到一旁,靠着墙站好。
齐言松没有说话,但是电话那头却传来了进站检票的提示音。
叶笷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慢慢转身,看到了同样握着手机,站在远处的齐言松。
他,还是过来了。
叶笷拖着行李箱,刚打算跑过去,就看到齐言松举起手摇了摇,示意她不要过来。
“你……”
“你……”
两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停了下来。
“你先说,”叶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淡然。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齐言松的神色一反常态的凝重。
“好,你也是。”叶笷咬牙挂断电话,径自转身,检票进站。
其实,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的,就是分别。
等到了车上,放好行李,叶笷刚坐下来,就收到了齐言松发来的微信。
他说:“一路顺风,一切顺遂。”
叶笷盯着这八个字看了很久,还是狠了狠心,没有回复,直接删除。
她不愿意,也不敢多想。
因为,她要去为尔尔报仇,有些事情之于现在的自己,过于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