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昀，你个胆小鬼，下雨就不敢回家啦？”
“怪人，哪有人次次下雨都拿衣服蒙脑袋一直趴着等雨停的。”
“他爸爸妈妈都不来接他的，真可怜。”
“……”
男孩一直趴在桌子上，教室里已空无一人，他一直在等雨停，但雨下的愈发猛烈起来，伴随着窗外雷声隆隆，他的肩膀不停地颤抖。
明明不是这样的，一切都变了。
十一年前。
“妈妈，爸爸呢怎么还没回来啊？”七岁的沈书昀欢喜地拿着一张满分的卷子跑到蒋晚宁面前。
蒋晚宁神色不宁，拉着沈书昀的手说：“爸爸他有些事要处理，晚些回来，你先睡吧。”
“可是我想等他回来告诉他我这次拿了满分。”
“你把卷子放桌子上，爸爸回来就能看见了，你先去睡觉，不然爸爸回来会不高兴的。”
沈书昀点点头，神色落寞地回了房间。
蒋晚宁望着沈书昀的背影，眉头紧锁，不知如何开口告诉他发生的事情。
沈书昀趴在房门上听见蒋晚宁进了书房，他轻轻的打开房门，赤脚拎着鞋子走到了客厅，拿起了那张卷子，偷偷跑出了家门。
他要给爸爸一个惊喜。
沈书昀站在沈千祺会经过的停车场门口，期待他的出现。
十分钟过去了。
三十分钟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依旧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几滴雨打在了他的脸上，他伸手轻轻抹掉，只好往回走。
身旁突然有许多人冲向了高楼区，身后还传来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一时间整个小区好像躁动了起来，不知为何，沈书昀此时有些不安，他跟着那些人一起走进了高楼区。
“好像有人摔下来了。”
“不是，听说是自杀。”
“是住在这的人吗？”
“……”
雨开始大了起来，人群中有人撑起了伞，沈书昀将卷子抱在怀里，往前挤了挤，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颤抖起来，拼命推开身旁的人，终于挤到了警戒线前。
他拉开警戒线想要进去，却被旁边的人拉住了，“不能进，这谁家小孩啊。”
“放开我，那是我爸爸，我要进去！”
手骤然松开，沈书昀几乎是跌进了现场。
蒋晚宁看着躺在地上的沈千祺，泪痕划在她没有血色的脸颊上，眼睛里满是血丝，嘴里断断续续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医护人员迅速将沈千祺抬上了救护车，在场的人群也被警察疏散。
雨下的密集又猛烈，响起的雷声一下又一下捶动着人的心脏。
沈书昀坐在手术室门口，脑海里不停涌现着地上的那摊鲜血，雨水同血相融慢慢地扩散，他紧紧闭上双眼，却是一片血色，他想握拳让自己冷静下来，手却颤抖的没有丝毫力气。
沈千祺昏迷了一个星期后醒了过来，蒋晚宁日夜陪伴，整个人都沧桑了许多，眼睛里再没有从前那样动人的光彩。
家里的经济状况一落千丈，他们只好搬到了东滩的一栋老房子里。
出院后的沈千祺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待蒋晚宁和沈书昀也不像从前那样温和。
“妈妈，他是打你了吗？”
“没有，书昀，下雨了，你去关一下窗户，不然雨太大会飘进来。”
沈书昀的双腿像灌铅了一般无法动弹，不敢望向窗外，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他极力忍住不让眼泪逃离眼眶，不想蒋晚宁为自己担心，用力点点头。
手颤抖着拉下了窗户，打在玻璃上的雨水缓缓流下，他连忙移开视线，转身回到了房间，躲在了被子里。
心理疏导的那天，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无论在场的人如何引导，他都不作出任何的反应，他听到相关人员说如果有特殊情况再带他过来，蒋晚宁只好先带他回了家。
一到雨天，沈书昀就会记起那天噩梦般的场景，也是那天，他那个温柔的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而沈千祺每到雨天，就会发疯似的砸家里的东西，还醉酒说着胡话，对待一切的人和事物都异常的暴躁，过了一夜后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出门工作。
沈书昀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九年之久的幻梦，曾经的那些温情的场面都是幻像，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他了。
从那之后，他就变成了别人口中的怪人了，一开始他害怕周围人对他的好奇和嘲笑，次数多了之后，他自己也习惯了，或许他就是一个孤僻的、惧怕雨天的怪人吧。
十一年过去了，那天的场景都模糊了大半，但那份恐惧却一直延续着。
一次又一次的争吵，沈书昀早已明白沈千祺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让他崇拜的父亲了。
他只是一个无法接受失败、放弃了妻子和儿子的人，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他自嘲自己也像个胆小鬼，仍旧无法从那些痛苦的回忆中走出来，甚至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试图用冷言冷语阻拦想要靠近他的人。
他想起了那条录音留言。
【书昀啊，爸爸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只希望你永远都是快乐的。】
人许诺的时候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是暗下决心一定要做到，还是单纯觉得那些话能哄人开心。
听到承诺的人当真了，还满心欢喜，殊不知，许诺的人只在作出承诺的那一刻记得自己的初心，而承诺，也只在当刻有效。
他不相信那些从别人口中随意说出的承诺。
也包括季葵曾经说的那句“我一直在的”。
他承认，听到的那一刻有所动容，但重蹈覆辙并不是件好事，越当真，就越难走出那些别人编织的梦当中。
*
“歌听完了，好像雨停了欸。”季葵偏头悄悄看了眼身旁的人，不知道是沉浸在歌曲里还是在想别的事情，那人的眉头迟迟没有舒展开来，彷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沈书昀？”季葵摘下了他的耳机，在他眼前摆摆手，“我说雨停了，我们可以走啦。”
沈书昀站起身来，说了句好。
“你要带小橘猫回去吗？它好像想跟着你走。”
“带回去也没办法一直照料它，做不到的事情，要及时打消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