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在元旦这天晚上又降了几度,季葵从衣柜里拿出挂在最里面的雾霾蓝大衣,有一年这个颜色很受欢迎,几乎走几步就能遇见另一件雾霾蓝的衣服,尽管这样,她的妈妈还是给她买了一件。
镜子里的人化着淡妆,挽起了长发,比原本的样子精致了许多。
季葵站在镜前,整理了一下围巾,她不想脖子空空地接受外面的寒风。
礼堂门口。
许多学生站在入口处拍照,他们表面上穿着宽大的羽绒服,实际上里面早已套好了自己的演出服,保持神秘也是演出的一部分。
季葵来的早,和杨沁一起坐在了观众席里。
“还是里面暖和。”
季葵点点头,没坐多久,她就感到有些热了,想脱下大衣却又不想引起注意,只好摇着台词本让自己凉快点。
“葵葵,你刚才在看啥?”
季葵摇头,“没看什么,结束后要一起走吗?”
“当然啦。”
杨沁的表情在扫过季葵身后的人变得有些奇怪,一副憋不住要笑出来的样子,随后低头将头转向另一边哧哧地笑着。
“你怎么了啊?怎么好像没吃药一样。”
她正要拉住杨沁的衣服,身后却传来了沈书昀的声音,她没想到沈书昀还能认出她来,没记错的话,她从来没有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沈书昀面前。
她转头,沈书昀这次没有脱下他的大衣,她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青灰色的长衫。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沈书昀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他发现季葵眼角旁还生有一颗小痣,礼堂内的灯光衬得她的眉眼多了几分温柔。
季葵发现自己的后排已没有座位,犹豫了一瞬,看向沈书昀,“你要过来坐吗?”
杨沁站起身往右边挪了一个位置,拍拍原先的位置,“葵葵,坐。”
她此时竟有些希望余衡那家伙也在,这样她就不用在这坐着了。
像个电灯泡。
她以上厕所为由出了礼堂。
左边的两人坐下后就一直很安静,在外人眼里看来,只是一个好心的让位之举。
“沈书昀,你热吗?”季葵凑近问了一句。
她想第一个看到沈书昀穿长衫的样子,好奇是否和电视剧里那些温润如玉的公子一样。
“有一点。”
季葵听不出沈书昀的情绪,她脑子里只冒出了一句话。
热你就脱了吧。
她被脑子的想法吓了一跳,但还是小声说了出来,她不知道沈书昀听见了没有。
礼堂陆陆续续地有人进来,有人碰倒了舞台前的花盆,引得众人目光都落向了舞台,没有人注意观众席的动静。
沈书昀站起身,脱下了他的大衣,只一身青灰色长衫,皮肤白皙,眉眼清冷。
季葵看的有些失神。
周围人的注意力已从花盆的小插曲回到了观众席上,有人惊呼:“我去,有帅哥。”
几个耳尖的女生也顺着那人的目光朝沈书昀的方向看去,脸上一副“学校竟还有此等绝色”的表情。
季葵的睫毛颤了颤,将放在扶手上的大衣胡乱地盖在了沈书昀身上,她今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一直按着自己的想法行事。
那几个女生移开了视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季葵看着前方,说话带了些结巴,“我、我怕你冷到了。”
沈书昀低头看着那件有些凌乱的衣服,他没有伸手整理,任由它盖在了自己身上,“是有点,谢谢。”
沈书昀心里没来由的添了点欣喜,但那份欣喜在他脸上只显露了一星半点。
候场室。
季葵早已脱下了她的雾霾蓝大衣,换上了素色的旗袍和布鞋,若是只她一人,在鲜艳的演出服中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她的身旁站着沈书昀,画面一下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像一对从另一个年代穿越到现代来的夫妇,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男主持字正腔圆的说着介绍词:“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是什么样的梦想让年轻夫妇愿用余生实现,风雨同舟,携手同行,让我们一同走进梁颂和江宜的故事。接下来有请书法协会为我们带来的话剧表演《风雨同舟》,掌声欢迎!”
台上陷入了黑暗。
灯光打在了季葵的身上,她是江宜。
此时的她在念着梁颂写给她的信。
我受父母所迫与你结为夫妻,见你的第一眼我便被你那充满灵气的双眼所惊艳,可我不愿承认,我不愿受家中摆弄,我从来向往的都是那自由的恋爱,那才是最高、最真的情感。
数月以来,你同我一起钻研那些木头,那些雕刻的技艺,我们渐渐有了共同语言,我愈发离不开你,可我必须要去到更远的地方学习,才能实现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江宜读到最后,弯着腰抽泣起来,半晌,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痴痴地望着。
“我回来了!”梁颂提着箱子跑进了家门。
台下发出一阵欢呼。
江宜整理着衣物,没有看向梁颂,问:“这次回来,还走吗?”
梁颂走近,“不、不走了,再也不会走了。”
江宜走出房门,悄悄抹泪。
二人就在房中的那一张木桌上日复一日地雕刻着,材质不同的木头都被雕成了不同的纹样,他们遭遇了洪水和动乱,却依旧相互支持。
台上的音乐变得急促起来,噩耗来临。
梁颂躺在床上,医生说他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江宜没有哭,她静静地擦拭着梁颂的手,未发一言。
他们的房子遭遇洪水后已无法居住,那些木头和工具也只带走了一部分,父母早已去世,只剩他们二人和两个孩子。
微弱的灯光下,他们拥抱在一起。
“你后悔吗?江宜。”
江宜摇头。
床上的灯光骤然暗下,梁颂走了。
观众席上的人以为结束了,有些女生抽出纸巾在擦眼泪。
灯光再次亮起,是江宜在雕刻着梁颂未完成的那块木雕,他们的孩子也长大了。
他们最后葬在了一处,生同眠,死同穴。
后代传承了木雕工艺,无论风雨,都未曾放弃,代代相传。
台上拉起毛笔书写的“风雨同舟”横幅,观众席响起掌声。
暗处,一位穿着高中校服的学生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舞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