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小娜声音有些落寞。
“小娜，今天的事是我爸不对。他一喝醉酒就像变了个人，我替他给七嫂配不是了。我奶奶死后，几乎没人管得了他。唉……对不起七嫂。”
陈轩的叹息发自肺腑。因为这件事，眼看两家的误会越来越深。
陈轩还不知道，七嫂出面劝说时和父亲发生冲突的细节。当着他爸的面，陈轩更不敢多问一句。
“陈轩哥，我二哥给你要赔偿的事我不知道。你家现在这么困难，我怎么都不会耍这种手段。我家又不缺钱，你可千万别误会啊。”
“我没误会，知道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龙涛给我要钱的时候已经宽限了五个月。我是超期了十天才把钱打给他。不讲信用的是我，你们家人没做错什么。尤其是你，好心好意借车给我开。好好的车撞成那样。小娜我对不起你。你也别想太多了，全村人都没说你做得不仗义。”
“按道理我二哥是没错，可是他这样弄叫我没脸再见你了。咱们俩从小关系好，我真不希望弄出什么芥蒂来。”
刘小娜言语未落，就听她家大门一响，有个肥胖的身影走出来。是小娜她妈。
“小娜，黑经半夜站在这闲扯什么！回去吃西瓜去！再在这无事献殷勤，看你爸回来不打死你！”
“七嫂，我爸爸喝多了。刚才他……”
“喝多了就喝多了吧。我要是知道龙涛找你要钱了，我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管闲事。”
“以后你陈家过你陈家的日子，我刘家过我刘家的日子。谁也别牵扯谁。大道这么宽，咱们各走一边。以后没事少跟我小娜扯闲篇。她也是个大人了。”
小娜妈冷着脸，走过来把一盆脏水泼到大道上。
七嫂本是个泼辣爽快的人。今天陈轩他爸当众叫人难看，两家的关系怕不会再好了。
“愣着干啥，还不回去？走！”
七嫂冷面冷目，把小娜拉扯进院子里。随后哐啷一声把大铁门关上了。
和陈轩一样，小娜从小也怕大人。只不过小娜怕的是她妈。
陈轩在原地愣怔了一下，只能先回家。农村家庭的日子烂包，往往是从遭受到打击后破罐破摔开始的。
假如陈轩没上到大学，摊上这样的父亲，怕是找门亲事都不容易。他们村里三十几岁的光棍已经有好几个了。
随着打工潮兴起，农村愈加男多女少。越偏僻穷困的地方，往往结婚彩礼要得越高。这几个打光棍的，基本是光景差出不起彩礼。当然也有挑拣太过剩下来的。
从懂事开始，陈轩就对这个乡村环境表示失望。他无力改变什么，除了逃离没有第二条路。和那些他一块玩泥长大的村中伙伴，在精神上渐行渐远。如今除了初见时的几句寒暄，再也没法深层沟通了。
这些人里，唯一还能说上话的就是小娜。
陈轩很久前就知道小娜喜欢自己。但是两个人似乎也看不出有缘分。在乡村人长得漂亮，家庭好自己又有正式工作的小娜，无疑是公主般的存在。是十里八村众多乡下男孩的梦中情人。
陈轩和小娜之间交流，他从不打听小娜的感情问题。询问这个太敏感，太无意义。
如今钱赔了，大人间架也吵了。说没有芥蒂和好如初已经不大可能。怪只怪自己当时太慌张，没有预判到那狗畜生突然搞事。
回到家里，妹妹已经从灶房里出来了。但小脸还是苍白着，多一句话不敢说。陈轩把从商店买的零食放在妹妹怀里。
“小娟，哥买的。吃吧。”
月亮很亮，一如陈轩离开的那个夜晚。
陈轩他妈重新在梧桐树下摆好了饭菜。陈轩把一大块冷藏猪头肉拿到厨房里切好，拌好。
为了省钱，家里点的是度数最小的节能灯。吃晚饭能看得见就在院子里吃。实在是节俭得不能再节俭。
“爸，你也吃点猪头肉吧。不要再喝酒了，吃完饭我就去还债。你以后也能仰着脸出门溜溜了。咱家总不能老这么下去。你看村西头的希望家。希望都三十大几了连个媳妇都找不上。村里都说希望都变成绝望了。咱不能那样。”
听儿子说带回钱来把所有饥荒都平了，陈轩他爸沉默着一声不吭。处在心底大石搬开后的恍惚里。
陈轩不让他喝酒，他也就不喝，就低着头吃饭。咀嚼食物的声音有些大，这叫过惯了都市生活的陈轩有些厌恶。但是他不敢说任何规劝的话。
“由他去吧，管不了。只能眼不见为净。”陈轩叹息着心道。
一家人以后只能凑合着过，他爸别再酗酒闹事陈轩就心满意足。那种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别说余楠，是个女孩子也受不了。
吃过了饭，陈轩和领着妹妹，拿账本一家一家找上门去，还钱。现在基本家家都有智能手机。核实好钱数，现场微信转账。
那些当年借钱给他们的人，都意外地高兴。都以为钱没准儿就打水漂了。拿到这钱，就像凭空捡到外快一样。
陈轩对每个借钱的人都表示了感激。出门前和母亲说好了，等他离开后，每家不管借多少，都送些水果蔬菜，或者火腿牛奶去。按五十元标准送。人家没要利息，自家也不能看不出死活。
第二天上午，陈轩还完了村里最后两户。下午又骑家里的三轮去了他舅他姑等几个亲戚家。把欠人家的钱款统统都还了。
还完了债还剩下六千多现金。和上次一样，陈轩留下五千。又在家里住了一晚后，他怀着复杂心情返回到燕京去。
公路边回望故乡，真的越来越远了。
古时候，在外做官的人尚能告老还乡。现在的都市漂泊者，连回乡的权力都没有。怕攀比，怕没混好被人看不起。更主要的是，在家谋生不易。
回到燕京，陈轩第一件事就是创作欧南溪给的剧本题目。这是一个年代剧题材。描写的是抗战时期，一家两兄弟遭遇日寇屠杀，分投国共两军。共同在抗日战场为国效力的故事。
这个说好写也好写，说难写也难写。
陈轩细致翻看了相关抗战文史资料，动笔构思自己的剧本开篇。这早晚陈轩不敢再偷懒，按时给瞿胜男做饭。哪怕是早起床煮一碗面，也是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