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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代号地藏的老人

  • 作者:风卷红旗
  • 发布时间:2023-02-03 22:54
  • 字数:4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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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光从大玻璃窗透进来,照到雪白腻子灰糊的墙上,照到偶尔嘀嘀响一声的监护仪器上,照到倪海平的病床上来了。

倪海平躺在床上,看那道太阳光里飞舞着的许多小小的、小小的尘埃,突然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

小时候,已经记不清名字的女佣过来掸窗台,掸桌子,随着鸡毛掸子的舞动,记忆中的那道阳光里的尘埃加多了,飞舞得更热闹了,他会赶忙拉起被子来蒙住脸,等母亲过来喊他起床时,突然掀开被子,哈的一声,吓她一跳!

母亲每次都会拍着胸脯配合他爱玩的小把戏,微笑着嗔怪道:你这个调皮的小家伙,真的吓我一跳,该起床了,再睡懒觉,你父亲要责怪的…

人老了就是爱回忆,时不时就走了神,病房里沉默着,仿若是离别的笙箫。

倪海平在看清柳志军的第一眼就知道了,这是柳家的孩子,眉眼轮廓和当年的那个柳家少爷非常的像,一晃眼就是多少年了啊,曾经鲜衣怒马,如玉公子,年少轻狂……

只记得他曾在自己面前告罪,“神父,我有罪!我要唤起刀兵,砸烂这旧世界的枷锁,叫那乌云开散,日月变天!”他曾在自己面前背诵誓词“我们是工农的儿子,自愿来当RED军,完成苏维埃给我们光荣任务,为着工农解放奋斗到底。我们是红色军人…我们是苏维埃柱石,誓以我们血与肉发展民族革命战争.......”那铿锵之声也犹如还在耳边回荡。

他还说了什么,自己说过什么,都不记得了,依稀是有两个青年人握紧的双手,举起的拳头,低声吟唱歌曲的情景?还有心中默默的想着,原来他也是在血与火的道路上一同行走的同志。

倪海平生于南洋的一个华侨商人家庭,母亲是一位大家闺秀,他出生时正是炎热的夏季,一家人居住在海边的别墅里,那一天晴空万里,风平浪静,于是父亲给他取名叫做海平。母亲后来在日记里写道:“宁静的海面,洁白的船帆,远处依稀传来的邮轮汽笛,仿若都在迎接这个小生命来到幸福美丽的人间。”因为家族和父母一直都是教徒,所以在他出生的第七天,就在当地的一家教堂为他施行洗礼仪式,还取了个外国名字叫劳伦斯。举行仪式之后,母亲还在写给孩子远在沪海的姑姑的信中崇敬地写道,他的孩子“已奉献给主,并命了名,从此便是万能上帝的最忠实信徒。”

倪海平家境阔绰,童年生活快乐且安宁,他喜欢阅读,性格文静,做事稳重,从小就深受父母的喜爱。但华侨在南洋的生活并不是父亲给他起名时所愿望的那么风平浪静。中学毕业后,他的父母没有让他继续在海外念书,而是带他回到战乱中的祖国,来到了沪海。

客轮进港时太阳刚刚从海平面上升起,一座庞大的城市正在从睡梦中醒来,好像是蹲在曦光中的趴着一只庞然巨兽铺展着施展神通,迸射出种种目不暇接、光怪陆离的景象。

父亲搂着海平的肩膀,手指划过海面上的外国军舰、帆船和破烂舢板,指着远处的彻夜不息的霓虹灯照耀下的地方说:当年我就是从沪海这里乘船下的南洋,这是祖国最大的城,它就是我心中的锡安,它是所有故事的开始,也是所有故事的结束……

她的姑姑带着家人来到码头迎接了他们一家。父亲在船上对他所说的,就像是对孩子的预言一样,倪海平从此就在沪海学习、生活、工作,直到即将逝去,再也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

倪海平知书识礼、为人低调,本来就是至亲,再加上投了眼缘,海平很招姑姑喜欢,用老太太在一次家宴上的话说,“海平是正经亲戚,性子稳,坐得住,办事又牢靠,是个好孩子,你们这些哥哥姐姐要多帮衬,不许委屈了他。”

他先是被姑姑安排在沪海最好的教会大学里读书,毕业后就马上给他安排了一个教会里的职位,不久后又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教堂里做了牧师,一直到他安享天年,几十年都没有变化过。

他从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视角,看尽了沪海这座大都市的沧桑变化,亲历了许多大事,见识了许多大人物,也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工作。

倪海平那位已经故去了的姑父是个实业家,也是一个牧师,他家里有六个儿女,家业很大,声名显赫。

倪海平是姑父家钉在沪海的一颗钉子,是必要时需要站出来为他们家族做事的人,他轻易不发声,不做事,当他走出教堂的时候,代表着的是姑父家人的意志,身后站着一股谁也无法忽视的极其强大力量。军阀混战也好,日寇入侵也罢,倪海平所在的小教堂就像茫茫大海中的一块礁石,各种惊涛骇浪之中岿然不动,又犹如一块静土,即使是在欧美人被关押囚禁的日子里也丝毫不受外界的打扰。他教堂里面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设立过私人电台,沪海里就算是最凶残的统治者,最高压的恐怖统治,都不曾也不敢去打断它的电波。

他代表着身后的姐姐哥哥们和他们的敌人、合作伙伴、竞争对手等形形色色的高层人物打交道,见到了各种幕后的交易,金钱、权力、官位、军火、紧缺物资、绝密情报……他总能出色的做好自己的工作,是他们最信任的手套之一。以至于在他们最终决定逃离这座城市的时候,三表姐还亲自约见了他,并把守护照料坚持要留在大陆这边的二表姐的任务交给了他。姑父家里的亲戚们却一直到死都还不知道,虽然他看上去和家里的二表姐关系平平无奇,实际上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是党的人,也是负责组织上和二表姐之间最隐蔽联系的一条暗线。

倪海平利用自己非常特殊的身份,依靠着姑父家的庞大势力和姐姐哥哥们的信任,在这个小小的几乎坚不可摧的教堂堡垒中,建立起了一个直接向最高首脑机关负责的绝密联络站,犹如是在这座礁石上建起了一座小小的灯塔,让沪海这座最大的工业城市与最高首脑机关这艘革命的巨轮之间即使是在最险恶复杂的环境下,都没有真正中断过联系。

他游走于姐姐哥哥和各方势力之间,依靠的是家族对他的信任,犹如像是在诸多刀尖上跳舞,他的入党介绍人,一位英俊潇洒的留法青年革命家,亲自给他取的代号却是——地藏。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的地藏。他还间接指挥和领导着一个工作小组,作为他的眼线和触手,负责各种外围工作。

他的身份极其特殊,牵涉面非常的宽广,见证的都是大事件,交往的都是大人物,全身都是机密,所以为了工作需要,解放后他继续隐藏着真实身份,继续在小教堂里当着牧师,直到他同时代的人死得差不多了,为了工作需要,就以教内代表人士的身份出来做一些统zhan方面的工作,因为实在是年纪够大、辈分够高,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即使他依然低调,但当那一波时代大潮慢慢退去,他虽然并不想这样,却自然而然就活成了行业内和家族中福寿绵绵、德高望重的老家伙了。

眼看就要到去见首长、战友们的日子了,倪海平老人心中还是有个念想放不下啊!

回忆也许只是一瞬,也可能是一段漫长的时间。

“爷爷,爷爷?”

赵灵灵的轻声呼唤,把老人从记忆中拉了回来。

“啊,什么事?”

“他家里给您的明信片。”

“哦。”倪海平颤颤地接过明信片,这是柳志军从包里取出后双手递给赵灵灵,请她转交的。

倪海平颤抖着把明信片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几乎是一字一字的低声地念出了上面的内容。

“圣诞快乐!劳伦斯神父”

赵灵灵没注意这些,听到明信片里的内容,她更关注起柳志军这个不速之客的一举一动,这个时节,拿着一张这样怪怪的东西找过来,到底是意图何在。

“你和客人先请出去一下,我想要安静一会。”老人吩咐道。

“爷~爷?”赵灵灵莫名惊诧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居然需要把她都赶出去。

“出去吧,待会就会唤你们。”老人的声音虽然平静但不容拒绝。

赵灵灵气得跺了跺脚,柳志军赶紧拉开了病房的门,赵灵灵气冲冲的从他面前走过,视若无物的瞟都不瞟他一眼,柳志军马上就机灵的跟了出去,还不忘轻轻的把门带好。

听到关门的声音,倪海平老人轻轻的放下了挡在自己面前的那张明信片,他的眼角已满是泪水,他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泪水缓缓从他的脸上滚落,在光线的照射下,晶莹剔透,仿若玉壶冰心。

他刚才用力强行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是不叫孩子们看见他脸上有泪。

走道十分安静,特护病区没有行人,两名守卫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他们只管来人,不问去客。赵灵灵担心老人的状况,站在走道中央愤愤地盯着柳志军,也不跟他说话,在姑娘的注视之下,柳志军在墙边肃立着,尴尬得有点无地自容,看病房里的情况就知道老人病得不轻,需要静养休息,看门口守卫的情况,也知道老人的身份非富即贵,这样陌生人不清不楚的贸然打扰,还这样子被请出来,老人家显然是动了情绪,人家家属能高兴才怪呢。

过了一会,老人把他俩又喊了进去,老人神态自然的向孩子们表示了歉意,语气祥和的向柳志军问起了情况。

“小柳,你爷爷的身体怎么样了啊?”

“我爷爷前段时间已经去世了,家里的长辈清点遗物的时候,在爷爷的枕头下面发现了这张明信片,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啥重要的事,就叫我给您送了过来。”柳志军老实的回答道。

“哎”倪海平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许久没有说话,沉湎在对故人的思念和回忆之中。

“没想到连他也先走了啊,我和你爷爷是以前认识的,几十年没联系了,没想到他还挂念着我啊。”倪海平顿了顿,又对着赵灵灵说,“灵灵啊,人家这是老礼啊,做得体面,要学习,你跟你妈妈说,等我走了,也要到街坊四邻那里拜访一下,当面告诉人家一声,还有那些亲戚朋友,也要电话通知一下,家里的老人已经过世了。”

“爷爷,不要这么说,您一定会长寿百岁的。”赵灵灵连忙回应,还不忘挖柳志军一眼,都怪你!

“这是礼貌,要做在前头,不然人家以后见面寒暄的时候,还问候你老爷子身体怎么样啦,你才告诉人家,老爷子去世啦,那多尴尬啊。等你爸爸妈妈来的时候,我也要跟他们交待的。”接着倪海平絮絮叨叨的把其中的中西方相关礼仪给两个年轻人灌输了一番,讲得简明扼要、通俗易懂。

老人家起了谈性,作为爷爷的老友,关切地问了柳志军一些问题,也顺带介绍赵灵灵和他认识,鼓励作为世交的两位年轻人互留了联系方式,虽然对自己的身份和过去闭口不谈,但对他不辞辛苦的寻人过程道了辛苦并表示感谢,始终牢牢的把握着话语的方向和节奏,还说得柳志军如沐春风,感到倪海平格外的亲切,连看赵灵灵都顺眼多了,阳光普照,病房内洋溢着温馨和谐的气氛。

直到医生进来为老人检查身体,老人才停下了话,交待柳志军要在沪海多玩几天,并安排赵灵灵把他送了出去。

直到柳志军坐在回去的网约车上,拿出手机和朋友们赴约,翻出为此次沪海之行特意拉的朋友小群里的内容时,才恍然醒悟。

自己被问了个底朝天,自己想问的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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