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志军回到房间，开启手提电脑，打开了金山文档，新建了一个文稿文件，然后…就这样对着屏幕深情凝视，犹如看着被家人逼着过来不屑不情愿溢于言表的大龄超重相亲对象，相对无言枯坐了23分钟。

柳志军起身，先去拿电热壶烧水，再洗了个房间里的杯子，放上自己行李里带过来的茶叶，等水开了就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充分合理的践行了华氏统筹方法的科学原理。

金山虽然已经是一个大龄成熟堪比半老徐娘的软件了，而且柳志军买了全套的会员，但是它还是不会自己动（码字）。而柳志军的内心始终无法平静，脑子里乱的很，一个字都码不出来，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日常的一章更新又要鸽了。

读者老爷们又会喜大普奔，怒赞作者不当人子，各种揶揄逗趣，读者群里充满了各种欢乐的氛围。

柳志军头发乌黑浓密，剪的是碎寸，白衬衣，深色休闲西裤，黑色皮鞋，都是二线以上大家知道的牌子，面色红润，年纪二十四五，但看上去还要嫩一些，模样英俊帅气，身体修长，不说话时脸上又总是带着微笑，斯斯文文的，很像一个招人喜欢的男孩子。

但这一回他还是颇受了打击的样子。

“我真傻，真的”柳志军抬起手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拿着手机接着说“我单知道我爷爷看上去普普通通了半辈子，我的思维都僵化固定了，他就是那个样子。只记得小时候他不但要我背唐诗宋词，还要背《古文观止》，我当时年纪那么小，什么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政通人和、百废待兴，乃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这样的文章，读都读不好，还要背诵，我不背，他就拿雪糕诱惑我，背一篇就奖根雪糕吃”

“他牵着我的手在街上不准我乱跑，到了雪糕店，他一边掏钱还一边教育我，雪糕吃了胃寒，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回家后要记得抓把生花生吃，生花生养胃。他总是在满足我要求的时候，道理也要跟我讲清楚，一个压榨孙子，买根雪糕都要先背半天文章的老头子，能有什么特别的啊？没想到他不但瞒了家里人一辈子，他以前是做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也就过去了吧，没想到连他一个几十年没见面的朋友都是探望一下都会惹来安全员上门喝茶的大人物”

“你接着说，我在听”

手机那头传来黄思齐沉稳的声音。今天是大作完本的大喜日子，他有难得的空闲时间和心情来一场浪漫的约会，牵着张佳琪的小手先逛逛街，再看一场新上映的爱美丽加爆米花电影，今夜的机会难得，好想夜不归宿，街边的花店飘来阵阵淡淡花香，只想为她选一束娇艳的花。如此温馨美好的时刻，却接到了柳志军的来电，一张嘴就是《祝福》的经典台词，想必接下来的话题也势必不会是开心应景的故事，这样扫兴的事情，柳志军干得出来，黄思齐却不会像迅哥儿一样乘他不再紧接的说了，挂了电话，拉着女朋友迈开步便走，勿勿的赶到早已定好的宾馆房间，心里很觉得不安逸。

他跟佳琪示意自己要接这个电话一会时间，张佳琪体贴地微微一笑，扭过脸去看街上的霓虹、车灯、人流。

“我爷爷认识的那位老人，就是劳伦斯神父，病房门口就守了两个人，你知道吗？他们家里不认识的人都不让进，门神一样，老人看起来还很有精神，就是不知道生的什么病，他说是和我爷爷认识，很久以前就没见过面了，说话客客气气，就是那种彬彬有礼的老派精致老头，你知道的，他也没跟我说啥啊，我爷爷的情况他一句话没讲，我也从来都不认识他，就像是那种很久不往来的亲戚突然在街上碰到的那种感觉，礼节性地问候一下而已。就这他们派了两个人来堵我，还说等了我很久了，说不定我从医院出来他们就查到我出动了”

“应该是识别了人脸，然后确定身份，再查到你的住宿登记信息，所以例行上门询问一下你和他们家的关系，毕竟他们家的身份有点敏感，其实你不要怕，影响没有那么大”黄思齐回想起自己因为一点好奇心，通过网络查询了一下那位神父的信息，结果几乎一无所获时，心里也有了自己的判断，这应该是位信息守保护的人士，所以只能安抚柳志军的情绪，让他不至于因为担心受怕而反应过激。

黄思齐小时候因为家庭原因和安全战线算是有点渊源，略微知道一些相关的基本情况，虽然以前吧，老式的保密单位因为学习老大哥的制度喜欢搞封闭式管理，但是有句语Lu叫做：保密制度搞成神秘主义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后来就立足国情实际拨乱反正了，宁可在局部受一点损失也不能耽误大家的发展和过日子，毕竟日子过不好，发展不起来，不用敌人来对付你，你自己就垮了啊。

虽然安全部门的工作作风和方法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但是普通老百姓受到国内外各种影视文学作品和地摊读物、三无帖子的影响，再加上一些比较守旧恋栈不去的力量遮遮掩掩的引导，对相关工作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一时半会也扭转不来，好在也没有太大的负面影响，但是很多人因为不懂所以喜欢瞎着急，黄思齐可不希望自己的好朋友掉到瞎着急的坑里面去了。

“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啊？我又不要去考公”柳志军边说话边拿起茶杯准备喝水，那边外勤刚走不久，这边就捉到合适的朋友吐槽有关部门的作法犹如雪夜闭门读禁书，不亦快哉！真的是人生一大乐事，惊险又刺激，就是有点费茶水。

“呵呵”黄思齐只有报以苦笑，兄弟这个考公的怨念真的是一下子平息过不去了，只不过也能理解，柳志军这性子吧，什么考公上岸虽然经常挂在嘴边，但他肯定应该是无法适应体制内的生活，不会去考的，只是他可以选择不去，但是体制却不能无端剥夺他的这个为群众服务的想法和权力，何况他…细想起来还是有点不舒服。

“那你还在大学读书的时候，部队上专门派人到学校里找到你做工作，要特招你参军，还给你准备了报考军校深造的指标，部队里除了女朋友不发以外，其它的什么都给你照顾到了，你为什么又不愿意去啊？”

黄思齐回了柳志军一句，两个人已经是好多年的朋友了，所以对方的情况都比较的了解。说实话，黄思齐在微信的小群里聊天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有点羡慕嫉妒的，这么好的机会，以他的综合素质和条件，只要略微努力一下，不犯错误，基本上就是一路坦途，一辈子都不愁了啊。

“哎”柳志军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懂这些，就打电话问我爷爷，他老人家当时身体还好，经常爱到江边钓鱼，虽然钓不到，但总能带着鱼回来”他的语气一下子就低了下来。

“我爷爷说我已经成年了，希望我认真考虑，他尊重我自己的选择”

“但是，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如果我选择到部队里去，就绝对不能躺在功劳簿上混日子给父亲抹黑，要能不要部队照顾，要流更多的汗，吃更多的苦，有更多的作为，问我能不能经受住考验？”柳志军的语调慢慢就提起来了，“当然他老人家没有说得那么直白，语气比较委婉，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他是从小看我长大的，就笃定我吃不了训练这个苦，受不了部队纪律的管，门缝里看人——把我看扁了”

“那以你的为人，不能受这样子的委屈啊，必须要先喊一声莫欺少年穷，然后都市兵王一代传奇从此诞生…”黄思齐虽然不写兵王文，但是觉得这个故事开局其实不错，有搞头，只要再给柳志军安排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啥的，情节上再夸张亿点点，就可以拿到编辑那里去换个比较高的保底了。

“那不行，老人家你知道吧？看准了的事情，倔得很，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我不能为了证明自己就反着来，把老爷子给气着了啊，那不能做不肖子孙…”

“哎”柳志军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是说我怕苦怕累怕人管”

“而且，你知道的，我爷爷也跟我说得很清楚了，像部队这种照顾指标肯定是很有限的，主要就是为了弥补烈士子女的社会化照顾有疏漏的地方，像我这样的孩子，成长经历啊，身心健康啊，是吧，也不好细说，你懂的。”柳志军今天确实是受到刺激了，像没个菜又喝了个八两白的一样上头，一直以来憋在心里的话就大珠小珠落玉盘地往外蹦。

“书读得好，自己有出路就好，如果书读得不好，整天打流，当街混子，那路就不好走了，成年以后老单位如果在关键时刻不拉一把，给安排引到正道上来，那不就更不行了啊。要是都不管，万一真的混得很惨甚至走上犯罪道路，那打的就是国家的脸，寒的是军人的心啊”

“你看我，靠自我奋斗是吧，虽然确实加了分，但至少211有个读吧，虽然是个偏冷门专业，但就业问题并不大呀，我当时写书稿酬好的时候一个月就上万，我这表现是吧，不说什么杰出青年，至少也能算个优秀人才啊。而且我家里亲戚的条件也不差，对我也都很好，就是躺家里啃老当肥宅，只要不创业败家，也都能啃好多年了。”

“所以我就跟接兵的首长说，谢谢部队对我的厚爱，我在学校一切都好，只想把学业读完，以后好好找一份工作，就不去参军了，请所有关心我的人放心，我过得很好，而且一定会好好学习，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把特招的机会留给更加需要的朋友吧”柳志军说着说着情绪上来了，回想起当时那一刻，他真的感受到了大家对自己无私的爱，这让他的观念、他的人生从此悄然的发生了改变。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对柳志军爆出来的内容，黄思齐以前隐隐约约有一点感觉，但没有认识到这么清楚和深刻，没想到看似嘻嘻哈哈不想事的柳志军身上有过这样的经历。幼年丧父，家庭残缺，他无疑是不幸的，但有爷爷、亲属和社会的关心，帮助他健康成长，有着不走弯路、乐观向上的人生，他又是幸运的。

“怎么办？凉拌”柳志军稳定了情绪，跳脱的性格上线，“倪老，就是那位老爷爷，他说希望我在沪都多留几天，不知道是假客气还是真的会找我，我就当他是真的。虽然说不定有关部门就是希望我早点走，免得我在这里给他们增添工作量，但是我偏不如他们的意，我还是想多少把我爷爷的事情搞清楚一点，毕竟那是我爷爷，总不能对他老人家一无所知吧，那还算什么孙子啊”

“那就很难说了，毕竟以前的事情很难说一时半会说清楚的，说不定不能说，或者老人家也不知道，你还真当他是菩提老祖往你脑门敲三下，然后再背着手离开啊”

“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反正背着电脑到处都能写，干脆就在沪都再玩几天，只不过沪都大，居不易，我还要去看看我的房子，没想到我居然是在沪都有房的人了”

巴拉巴拉又和柳志军聊了一会，等柳志军终于尽了谈兴，心甘情愿的挂了机，黄思齐在街边已经站了有一段时间了，放下有点发烫的手机，他觉得轻松舒畅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想着你给我的自由。

我女朋友呢？我那么漂亮美丽的一个女朋友，刚才还站在我身边的，怎么就不见了啊！黄思齐猛然发现自己因为接电话冷落了身边的人，心里立刻发出了哀嚎，正准备疯狂寻找，但是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猛然回头。

佳琪在花店门口倩然而立，一脸微笑，手捧一束鲜花，慢慢地走到他面前，轻轻说了一声：

“恭喜完本，收订长虹！”

黄思齐陶醉了，心里不由地浮现出一句诗。

今夜夜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