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顾慎之轻飘飘地问。
宁绾好一会儿才像听到他说话一样，眉头狠狠拧着，眼神很凶地看过来。对上顾慎之黑沉的目光，又像是被吓到一样，缩了缩脖子。
看上去很害怕的样子。
顾慎之眉头忽然皱起来，对这副样子的宁绾很不喜欢，很刺眼。
只是下一刻，那怂兮兮的人，忽然扭头咬在他手腕上，用了力，大概留下了痕迹。
顾慎之没动，感觉腕上皮肤被牙齿咬了一口，很快松了，牙齿在上面迟疑地磨了磨，又后悔地舔了舔。
眼神带了愉悦，顾慎之想到了狼群下崽的时候，那些小狼在最开始的时候，也会对他这样。
宁绾此刻，就像那些幼狼一样，虚张声势，柔弱得让人生不起气来。
顾慎之不知道，他看宁绾的眸中多了许多的宽容和喜爱。
只是，这份喜爱是长者对幼者，强者对弱者的。
元宵的夜空热热明亮，孔明灯一盏盏飘过，和明月群星一样映亮夜空。又一轮烟花在空中突然炸开，把醉酒发呆的人吓了一跳。
顾慎之松开按着她的手，看她慢慢站稳，只是对他有些畏惧，长长的眼睫耷着，虚虚地颤着。
心神一动，顾慎之开口，“酒醒了？”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宁绾身形一颤，没吭声。她确实是酒醒了，就在烟火在空中爆开的时候。
只是，想到自己竟然被几口可能只兑了几滴酒的桂花小圆子醉倒，可能还发了酒疯，还是在顾慎之面前，她感觉十分羞耻。
手指抠着掌心，宁绾心里发麻，她在想，她到底有没有在顾慎之面前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脸颊烫得厉害，宁绾感觉下颌有些火辣辣的疼，可能是太羞耻了。
眼神四处飘着，宁绾轻咳一声，侧身行礼，“见过恩公。”
称呼重新回去了，顾慎之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只是审视地看着宁绾。
“恩公，您也是出来逛灯节的吗？”宁绾犹豫着，还是开口问。
也是因此，顾慎之明白她是忘了刚才的事情，一时无语片刻。
两手负在身后，顾慎之居高临下地看着宁绾，声音带着浓浓的责备，“跟你一起出来的人，不知道你沾不得酒，还喝酒断片吗？”
宁绾有些不服，她也不是真的不能喝一点儿……只要，只要身边有人在。
到底是自己不对，宁绾不情愿地低头赔罪，“是我任性了，恩公说的是，下次不会这样了。”
看出她不服，但见她说话认错，顾慎之也不揪着她这点儿。
“擦擦。”递出一盒药膏，顾慎之指了指她两侧脸颊。
宁绾疑惑地看他，没接。
“红了。”顾慎之补充。
宁绾吃了一惊，眼睛跟着睁大了些，两手摸了摸脸，果然有些疼。
“发生什么事了？谁打我了？”手指感受了一下，也不像巴掌印。
顾慎之拇指食指张开，比划了一个掐脸的动作，宁绾被唬得后退一步。
顾慎之半转身对着月亮，把药膏重新递给她，宁绾这次接了，但是没有镜子，看不到，也不知道能不能抹对地方。
宁绾，“要不，我回去再抹吧？”
顾慎之看向她。
他给宁绾的药膏名为玉容膏，是有名的疗伤圣品，像宁绾脸上的红痕，涂上即可消去痕迹。
宁绾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卷面纱来，遮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忐忑清亮的眸子。
“这样，可以吗？”
手里的药膏握了握，不太想还，宁绾商量道，“既然药膏你给了我，那我就收着了，回去再抹，好吗？”
她这样，顾慎之反倒没有话说了。
“既是给你的，便是你的了。”
宁绾弯眸笑着，“多谢顾公子了。”
一高兴，称呼又变了。
顾慎之看她一眼，忽然开口，“脖子，嗓子疼不疼？”
宁绾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在顾慎之眼中，她好像看到了一抹后悔。那情绪一闪而逝，宁绾想，她大概是看错了。
感受了一下，宁绾的眼睛再次吃惊得瞪大了，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脖子，这个比脸上的疼，宁绾比较了一下，想到。
咽了咽口水，宁绾，“也是恩公做的？”
看着顾慎之负在身后的大手，有力有修长的手指，宁绾紧张得抿了抿唇，小声，“恩公，我是醉了朝您发酒疯吗？”
“想知道？”
宁绾连忙摇头，语气干巴巴的，“不，不想知道。”
欲哭无泪，宁绾对自己失掉的记忆感到十分的绝望，不过，觑了眼恩公的神色，至少现在是不生气了。
松了一口气，宁绾真诚地道歉，“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恩公见谅。”
也，多谢恩公的不杀之恩。
宁绾心里暗暗道。
顾慎之凝着夜空，淡淡“嗯”了声。
这样特殊的明月夜，周围人都是热闹笑着的，全家人在一起。
过了片刻，顾慎之转头看向宁绾，一身雪白白狐披风的人同样望着夜空，眼底熠熠生辉，写着思念，刻着孤独。
“和家人一起过元宵，也会孤独吗？”顾慎之问。
对他这样的问题，宁绾有些讶异，但见顾慎之认真神情，思索片刻，也认真地回答。
“往年，这样的时候，我都是和父亲母亲，还有兄长一起过的。”
提到伤心事，宁绾唇角抿了抿，垂眸看着自己扣在一起的指尖，抬眸浅笑，只是神情明显是伤心的。
“今年，只剩我一个人了。”
笑容轻易碎在脸上，宁绾眼底含了雾气，“虽然和舅舅，舅母，表哥表妹他们一起，但是，还是不一样的。”
哪怕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多开心，只是一转身，回到房间里，在这样的日子，便总是忍不住难过。
说完，宁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唇角重新挂了浅浅笑意，看向顾慎之。
“你……”
顾慎之的神情看上去也有些难过，但是更多的，却是古怪。
宁绾怔了怔，压下心底的不安，笑着问，“怎么了？”
顾慎之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素来黑沉望不到底的眸子被灯火染上暖色，不再像兽了，却又是另一种的危险。
宁绾被看得有些紧张，眼泪都要紧张得出来了。
宁绾感觉顾慎之要说些什么，那双眼眸忽然含了温情，让她忍不住好奇又心生期待，忍不住催促，“什么？”
顾慎之神情严肃，心底的某种冲动几乎要即刻破胸而出，让他既烦躁又向往。
“我……”顾慎之开口。
宁绾忍不住上前半步。
“绾绾！绾绾！”
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近了，宁绾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
顾慎之动了动唇，不动声色地闭了闭眼，皱眉看向声音的方向。
那一刻，两人心中同时有着某种失落。只是，一个是期待未知落空的失落，一个是混着庆幸没有说出口的失落。
是费锦书的声音，紧接着，还有顾锦时的声音，只是顾锦时不仅喊着“绾姑娘”，还喊着“顾兄”。
估摸着时间，宁绾庆幸自己耍酒疯的时间不长，离开费锦书的时间也不长，不想让他们担心，宁绾循着声音过去。
刚走出巷口，宁绾就被人用力抱住了，刚想要挣开，熟悉的熏香让宁绾认出是费锦书，松了口气。
“绾绾，你怎么不吭声就跑了？吓死我了！”费锦书更紧地抱住她，呼吸急促得吓人。
知她担心，宁绾温顺地被她抱着，等她安静下来，等她把自己松开。
费锦时后脚过来，不过看阿姊忙着，绾姑娘也被动没有空，只好往前走走，倒是意外看到了顾慎之，算是意外之喜。
“顾兄，我总算找到你了！”费锦时欢欢喜喜地走到人跟前，顺便和他介绍，“那是我阿姊费锦书，被她抱着的是宁绾，绾姑娘。”
顾慎之平静地道，“我认识宁绾，所以，这个不用介绍。”
费锦时看看他，又看看宁绾，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你和绾姑娘是好友，难怪你和她都不见了呢，哈哈，真是巧啊。”
顾慎之无语地看着他，竟是被他的蠢话蠢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