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回去路上，因为时疫，镇上街道行人不多，两旁商铺大多紧闭店门。
费锦书去路旁给宁绾买了一份点心，见宁绾若有所思，不由开口，“今日你被那书生喊住，可是他有什么事麻烦你？”
“他要寄一封信给母亲，我帮他寄了。”
费锦书神情不明地点点头，“倒是孝顺。”
“确实，他人也不错，听说在为今年的秋试准备。”
“若朝堂有这样的人才，也是朝堂之幸。”费锦书评价。
宁绾看她，“你也注意到他了？”
“也是，他在人群里，确实耀眼。”宁绾想到段煜在人前的表现，确实亮眼。
“绾绾对他的评价很高？”费锦书虽是问句，话里也有赞同。
“是，孝顺母亲，人前不惧，有仁心，很难不让人欣赏。”
听她这么高的评价，费锦书倒是有些惊讶。看宁绾眼睫下小心翼翼藏着的感动，费锦书悟了。
对于母亲的孝心，才是绾绾最感动的地方。
小镇不大，没几步就回到了住处。路上没有碰到熟人，宁绾被脸上戴着的面罩弄得不舒服，回到房间先洗脸了。
待洗好，宁绾疑惑地发现费锦书还在自己房间。
费锦书便把药方已经在路上的事情告诉她，大概知道她会开心，好整以暇地看她，宁绾果然忍不住激动，“真的？”
费锦书好笑看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宁绾看着她，忍不住站起身拉住她手晃了晃，单手握住费锦书所坐椅子的扶手，宁绾目光灼灼，“阿锦，等到药方到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好啊。”
事情比宁绾预料的情况好很多，确确实实是惊喜。在此之前，宁绾甚至在想，若是只有自己用过药方，那自己的血，或许也能救人……
如今，这样的想法便可以歇下了。况且，她也实在怕疼。这样的方法，也着实太糟。
“阿锦，多谢你陪我。”宁绾郑重道。
费锦书笑笑，“绾绾客气了，况且，即便你不来，我自己也打算来这一遭的。”
宁绾蹲下身，闭眼将头抵在费锦书膝边，心里丝丝缕缕的暖意。
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只是，让宁绾没有想到的是，来的人不仅有费锦时，竟还有顾慎之。
两人快马赶来时是黄昏，宁绾正在安置染病镇民的地方熬药，因为染病的人更多了，宁绾的任务也较往常重些。
听到快马“哒哒”的声响时，西边红日沉沉，暮色渐浓，宁绾拿着锅勺正盛着药汤，药汤浓郁泛黑，宁绾被熏得双目无神，脑子都有些发懵。
从忙碌中拔冗抬了下头，宁绾便继续忙着手里的活，直到马近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乍响。
“绾姐姐！我阿姊呢？”
宁绾重新抬起头，一双疲惫的眼睛陡然睁大，眼睫蒙着湿润的水气。茫然地眨眨眼，宁绾心里惊喜，给费锦时指了方向。
然后，宁绾就看到了费锦时身后的顾慎之。
一身黑色披风，长发被风吹得在脑后划过凌厉弧度，风尘仆仆，一双眉眼凛冽逼人。
背后是西沉的暮景，宁绾感觉到了丝丝压迫，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
顾慎之也看到了她，冲她点了点头，驾马和费锦时一前一后离开。
“宁姑娘，我的药。”
排队的人前进了一个，正是书生段煜。
因为这几日的相处，两人关系不错，见宁绾发呆，不由笑着问，“方才两人，是宁姑娘熟人？”
抱歉地一笑，宁绾连忙把段煜手中的药碗盛满，“认识，算不上太熟。”
“原来是这样，方才那人，看上去实在凶悍，不像是好相与之人。”段煜望了眼两人背影，看向宁绾，脸上恢复笑容。
宁绾点点头，又摇头，“他挺好的，只是看上去凶。”
段煜一怔，笑道，“看来宁姑娘对他印象很好。”
宁绾抿唇笑笑，没有答言。
傍晚结束的晚些，费锦书因为药方的事早早回去，宁绾和青蓼一同回去。
心里惦记着，两人比往常更快地回去。还没走到，宁绾意外地看到迎面走来的顾慎之，手里提着什么。
快步走近，宁绾眼底不自觉带了些亮光，“顾公子。”
顾慎之点头，两人同行进去，宁绾看他手中提着的东西，油纸包裹的，表层洇着油光，看大小，像是烧鸡或是烤鸭一类。
知道顾慎之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宁绾一路与他走着，倒也没特意找话来聊。
直到，快走到住处时，宁绾犹豫着，转头看向顾慎之，“顾公子此行带药方过来，可是见到了写出药方的人？”
顾慎之看她，目光带了审视。
宁绾不闪不避，只是有些紧张。
“没有。”
顾慎之转过头去，平静道，“那位老大夫已经去世两年了，药方，是我从他的儿子手里拿到的。”
“顾公子怎么知道药方在哪里？”宁绾继续问道。
“意外得知。”顾慎之声音淡淡的。
宁绾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只是有些失望。隐隐的，还有些说不出的庆幸。
“顾公子此番来，只是为了送药方吗？”宁绾忍不住又问。
“宁姑娘很好奇？”
顾慎之忽然回过身来，宁绾脚步一顿，目光认真，“只是好奇。”
宁绾想到什么，眼睛笑得弯起来，“顾公子真是个大好人。”
这次，轮到顾慎之怔住了。
宁绾面上笑容依旧，身侧的手藏在衣袖里却紧紧攥着，心里格外紧张。
她自然知晓顾慎之不是纯粹的好人，只是，她遇到两次，一次救了她，一次送来这救万人命的药方，不管意图为何，都不是坏人。
看着顾慎之眼底蓦然泛起的涟漪，宁绾很好奇，他到底会怎样回答。
顾慎之薄唇微挑，像是被宁绾的话取悦了一般。片刻，那双眼底也染了笑意。
只是，看上去依然生人勿近。
倏然，那双眼里的笑被层层冰结，顾慎之看向宁绾的眸中带了危险，只嘴角已然浅浅勾着，“宁姑娘对我的评价真高。”
“只是，宁姑娘不觉得自己对我的关注太多了？”
关注？
顾慎之冷下神色，转身离开。
宁绾站在原处，想着顾慎之的话，慢慢的，竟是红了脸，被气的。
但是，冷风一吹，宁绾又觉得顾慎之不是这样轻佻的人。
所以，是顾左右而言他？
还是，故意戏弄她？
宁绾不知，自己为什么总在顾慎之面前失态。平生最狼狈的时候，也只被顾慎之碰上。
那张平静淡然的面孔，总是让她忍不住好奇，到底会遇到什么，才能让他露出不同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