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离开，天是好天，镇上早已恢复往常热闹，人也是脸上挂着笑容，劫后余生的笑。
临行前，镇长夫人来送，伴着小婴儿“哇哇”的哭声，像是在为宁绾等人送行。
坐在马车里，宁绾朝后摆手，和众人分别。
马车碌碌，宁绾感受着马车颠簸，竟有些不舍。几日所经历的事情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晃过，宁绾浅浅呼出一口气。
原来，离别才是常态，有生离，有死别，若能再见上一面，该是有多幸运。
“等等，等等……”
马车往城外驶去，身后传来喊声，是另一辆马车快速赶了上来。
费锦时往后看了一眼，和宁绾道，“绾姐姐，是那位段公子。”
马车停下，宁绾从马上下车。段煜见马车停，这才把马停在不远处，下了马车快步过来。
“宁姑娘，你今日要走啊？怎么没有人告知我一声？”
大概是因为母丧缘故，段煜看上去瘦削很多，脸颊微微凹陷，只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看着宁绾，段煜眼中含着不舍，“宁姑娘着急要走，怎么不通知在下一声，至少能来送上一送？”
宁绾看他真诚，只眼底藏着伤感，不由宽慰他道，“无妨，到时公子高中，有的是机会见面。”
着急赶路，宁绾没有留下多久便和段煜告了别。
灰色的矮墙边，段煜一身灰色布衣，发丝被风吹得凌乱，痴痴望着驶向远方的马车，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萧索之感。
眼中追着马车的影子到视野的尽头，段煜这才低下头，原地站了站，和来时一样匆匆驾着马车离开。
宁绾还不知有人为她的离开如此难过，只是倚靠在厢壁上有些困倦。青蓼把肩膀支着，等着她倦得狠了歪上来。
宁绾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把脑袋搁在顾慎之膝上了，转转脑袋对上顾慎之俯视下来的目光，连忙坐直了身子，有些心虚。
马车还在前行，青蓼在角落缩小存在感，此刻被宁绾拉到身边，两人一起缩在角落。
怎么就趴到顾慎之膝上睡着了，责怪地看了眼青蓼，青蓼无辜地摇头。
这次不是她，小姐自己要歪过去，她也拦不住啊。
青蓼眼观鼻鼻观心，对宁绾的责怪目光视而不见。只是，想到方才顾慎之没有躲避的姿态，感觉怪怪的，青蓼不禁偷偷看了眼顾慎之。
神情还是和之前一样淡漠，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方才，青蓼明明从那目光里察觉出些许愉快。
马车在傍晚来到一个小镇，镇上街道林立，和之前的石河镇差不多大。这一次，几人没有打扰当地官员，而是直接住进了客栈。
从这日起，宁绾敏感地发现，每天有一个时间段，顾慎之都不在客栈，似是出去有什么事。
问费锦时，费锦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顾慎之有自己的事。
至此，宁绾才真正确定顾慎之和自己同行真的是有事。
而她自己，也开始在镇上打听。和之前费锦书还在身旁时做的一样，从镇到村，询问当地消息通达的人，期冀能得到些许线索。
若是之前宁绾还在兄长活着失踪两者之见纠结的话，现在便是肯定兄长活着了，只有这样，她才能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去。
寻人是一件很费时间体力的活，但在有心人心里，这也是一件很干劲的事情。毕竟，每走出一步，或许都是和失踪的家人团聚的一小步。
只是，为了方便，宁绾还是扮了男装，青蓼也是。化名宁丝和青僚。
这日，宁绾一大早，洗漱完后和青蓼去了一家茶楼。小镇上的茶楼热闹，宁绾占了个角落的位置，让人上了壶好茶，听着人们嘴上说着热闹。
此处距离北苍与大宣边境不远，有各地的消息从这里过，而最惹人好奇的还是商人们带来的奇趣异闻。
比如来自遥远西方的稀奇时钟，里面灵巧的机械发出“咔哒咔哒”声，还有各色小玩意儿，以及西方的一些关于人鱼的传说故事……
宁绾听得入迷，直到说起一个神奇的组织，名叫红纱——一个由女子组成的组织，主业经营歌舞坊，里面全是会歌舞乐器的女子。
但让宁绾听了面露笑容的是红纱除了经营歌舞，还贩卖消息。而这个组织，隐在边疆，行踪不定，走到哪演到哪儿。
让宁绾大为惊喜的是，这里马上就会有一场红纱的表演。
青蓼听着，也忍不住开心，双眼亮亮地看向宁绾。
用过茶，宁绾拍下一锭银子，眉间溢着肆意，那是这半年来第一次如此快活。
宁绾因为这一消息十分高兴，一路直奔客栈，脚步轻盈地来到二楼，本想把这个好消息说给费锦时听。却不料，回到客栈会见到受伤的顾慎之。
门窗紧闭的房间里，顾慎之被费锦时安置在床上，屋里充斥着血腥，角落一件浸了血污的衣服在角落嘀嗒着落下血滴。
宁绾心里一提，猛然走过去，待走到近前，步子又轻了，“怎么回事？”
“他没事吧？”宁绾自己都不知道，她此刻的声音有多沙哑，其中蕴含着怎样的恐慌。
费锦时给顾慎之掖了掖被子，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走到一边，眉宇凝重地看着墙角血衣。
宁绾看着顾慎之苍白的脸色，冒着冷汗的额角，因为痛楚皱紧的凌厉眉眼，紧抿的薄唇，不由抽出帕子为他擦了擦额头。
来到费锦时身边，宁绾目光沉重，看向正在摆弄血衣的费锦时，跟着他的动作仔细看着。
布料胸口一个血洞，手臂后背双腿都有濡湿血迹，宁绾心里一沉，但见费锦时神色，知道没有性命之忧。
屋中空气凝滞，宁绾感觉呼吸有些沉闷。按了按胸口，宁绾开口，“到底是谁，谁能伤他？”
“绾姐姐不要担心，只是这下黑手之人，我已经让我的朋友去追了。”
“只是……”
他的朋友里，和顾慎之武功相差不多的人几乎没有，若论轻功，或许还可以，若论下手阴狠，或许也可以。
只怕对手太厉害，让他的朋友没有一点儿办法。
宁绾看他神色，懂了。
只是，这种情况下，费锦时的朋友或许靠不住，若是表兄那边……
想到，宁绾便让青蓼为自己磨墨，忍着心慌信笔写下一封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