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原本昏暗的灯光已经变得雪亮,陪酒的女郎全都离开,只剩下大胆雄、泰伦两方人马。茶几上虽然摆满了酒,但是没人再去碰。
双方都没了说笑的兴致,聚精会神盯着门口方向等待下方的消息。尤其是泰伦,一心等着下面消息,就连嘴上的雪茄都顾不上吸,导致雪茄熄灭,也没人发觉或是提醒。
大胆雄毕竟是老江湖,经验阅历还是有的。能在日本大杀四方最终全身而退的,又怎么可能是个有勇无谋之辈?
他的粗野一半是性格使然另一半则是伪装,他希望别人把自己当成个有肌肉没智商的蠢货,越是这样看自己,死的也就越快。
当他听到手下回报的那一刻,就知道来的人比自己想象中更难对付。大胆雄从没相信过自己任何一个手下,阿勇或是姑爷超都一样。在打发他们做事的同时,自己也通过江湖上的朋友打听有关和义成和江豪的消息。
根据道上朋友的回报,江豪是和义成龙头的儿子不假,也确实非常能打,但这个人是九龙城寨有名的武痴,根本不参与帮会的事务。就算他老爸求他,他也不会参加帮会的争斗。
而且和义成最近联合其他几个字头和和鼎兴争九龙城寨的地盘,双方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这时候的和义成,根本不可能分兵来旺角插旗。就算主动让地盘出来,和义成也没这个胃口吃下。不用问也知道,那个年轻人是冒牌货。
一个身手很厉害的年轻人,冒充和义成少龙头到旺角和自己作对,这件事绝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如果真的是江豪来,自己反倒是可以放松一些。大不了就是和字头在旺角插旗,是社团和社团之间的冲突。眼下这种情况,更像是针对自己并非号码帮。
自己行走江湖得罪的人不知道多少,在日本更是欠了人命债。这些年表明风光,暗地里也在防范日本方面雇佣杀手追杀报仇。虽然这种事一直没发生,但不能说永远不会发生。
大胆雄靠杀人出道,现在更是试图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杀手组织,考虑问题的时候,难免就从这个方向琢磨。他敢杀人不等于不怕死,事实上比起一般的江湖人,大胆雄的胆子更小,或者说为人更为谨慎。
毕竟他是亲眼见过生死,也知道不管势力多大的大哥,在生死关头和普通人没什么分别。也正因为如此,行事出入就要加倍小心谨慎。
虽然安排了姑爷超下去,其实大胆雄心里并不认为真的能把人带上来。那个搞事的小子也确实是个人才,居然能搞得舞厅一片大乱。自己的手下根本没有应付这种事的经验,肯定会搞得手忙脚乱。等到他们控制局势,只怕人早就跑没影了。姑爷超下去更多是展示实力,再就是尽快恢复秩序减少损失。
在外人面前丢脸是注定的事无法挽回,比起面子大胆雄现在更在乎的是这件事本身。和泰伦的合作成功与否并不影响社团存亡,如果自己的命没了,做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他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在泰伦面前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如果人少的话,还可以托词一时大意被人暗算,现在自己把人马都调出来了,还被人搞成这样,又该怎么收场?
那个年轻人如果真的是杀手,看到自己那么多兄弟都没能奈何他,胆子只会变得更大,下一次就会采取更激进也更致命的手段发动攻击……
不知不觉间,嘴上的香烟已经燃烧了三分之二,长长的烟蒂眼看自己就要掉下来。就在大胆雄胡思乱想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推开,两名手下一左一右挟着陈继祖走入包厢,在后压阵的正是姑爷超。
陈继祖并没有受伤,事实上他都没和姑爷超带的人交手。就在舞厅的灯打开之后,陈继祖就主动脱离战团向着这帮打手靠拢,和姑爷超的距离差不多一米左右的时候,开口说道:“我要见雄哥!”
两名号码帮打手的刀子顶在陈继祖两肋的位置,刀身长度大概在一尺左右刀刃极薄但是非常锋利,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要了陈继祖的命。对于这种威胁,陈继祖似乎全无察觉,依旧面带微笑态度从容,当看到大胆雄的那一刻,就像是见到久违的老朋友一般主动打起了招呼:“雄哥!小弟今晚多有得罪,雄哥你大人大量不会跟我们做小的一般见识对吧?这边这位就是泰伦哥是吧?久仰久仰,听说你从宝岛来,还带了越南的特种部队做保镖,早就想见识一下了。你身后那几位老兄,就是那帮越南人吧?听说他们每个都身经百战,随便一个拉出来都能对付一大片出来混的兄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陈继祖说话的时候,大胆雄并没有打断,而是上下打量着陈继祖,直到他说完,才将手里的香烟丢入眼前杯中。
“这位兄弟胆子不小,搅了我的场,还敢在我面前夸夸其谈的,你大概是第一个。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动你?还是以为自己单枪匹马就能挑了我大胆雄?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是江豪,还是和义成的少当家?”
“雄哥神通广大,小弟的这点小把戏肯定瞒不过你。白天的事只是个玩笑,我动手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们是雄哥的人。”
“一句不知道就算了!你当我们什么?”说话间,阿勇急匆匆从外面冲进来。他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到这里,短袖衫塌在身上,头上脸上都是汗珠,整个人狼狈不堪,说话更是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陈继祖说了一句,就不住地喘息,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大胆雄眉头一皱:“阿超关门!”又瞪了一眼阿勇:“谁让你来的?”
“我……我带着人找阿十那个混蛋……结果听说有人来咱们的场子搞事,我担心……担心老大……就一路跑过来。”
“老大身边这么多兄弟,勇哥不需要担心的。倒是勇哥你啊,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劳碌当心心脏病发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阿勇瞪向姑爷超,想要翻脸开骂却又一阵牛喘,后面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胆雄脸一沉:“阿超关心你而已,犯不上这么大火气吧?你看不到这里有客人?真是越老越不像话!做事就稀里糊涂,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老大……我……我打听过了!”阿勇拼命咽了口口水,用尽全力说道:“这小子根本不是和义成的太子爷。真的江豪一直在城寨里……”
“够了!”大胆雄一声怒喝:“还嫌不够丢脸么!一边站着!”
呵斥了手下的大胆雄站起身,走到陈继祖面前:“一个人来闹我的夜总会,还敢报和义成太子爷的名字,就算你不是江豪,想必也不会相差太多。把名字说出来,我送你一块墓碑,免得你到下面收不到冥纸!”
“不必这么麻烦,雄哥把你和你兄弟的墓碑放在我旁边就好了。大家有钱一起花,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音未落,大胆雄一记重拳已经狠狠轰在陈继祖的胃部!
早在上来之前,陈继祖就已经料到一顿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出来混就是如此,威风的时候可以打人,倒霉的时候就会挨打。这顿打不挨,后面的事情也没法做。
饶是自己自幼练功,这一拳却也是打得眼冒金星,身形不自觉地佝偻,大胆雄的第二拳、第三拳接连而至。陈继祖借着对方的力量躺倒在地双手护头并腿护裆,任凭大胆雄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下就是一声不吭,身体则来回地滚动。
普通人挨打身体也会作出反应,被人打的时候身体挪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此大胆雄并没有觉得奇怪。反倒是姑爷超眉头微皱,发现陈继祖的动作并不是自然反应,更像是一种有意识的行为。
他猜的也没错,陈继祖现在的动作,正是从小勤学苦练的结果。
这路功夫是林志荣从一位粤剧武生前辈处学来的,红船子弟行走江湖,往往受人冷眼,挨打受气也是常有的事。这位武生前辈虽然本领高强,总归也难免有吃亏的时候。因此将“燕青十八翻”的功夫和戏台本领糅合一处,创出这么一路护身的手段。
要点就是护住要害同时避重就轻,看上去挨打,实际上自身受损有限。关键时刻避开对方的拳脚锋芒,又或者主动凑过去不让对手发力。这样一来场面上挨打,实际自身受伤不重,不影响后续行动。
陈继祖可以感觉得到,大胆雄下手很重,但并没有直接打死自己的意思,至少现在没有。因此用这路功夫护住自身,让他面子上好看,自己也不至于太难受。
阿勇和其他几名打手要过来帮忙,却被大胆雄喝住:“干什么!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他啊!乖乖站好!”
殴打持续了三分钟,大胆雄才停住拳脚,擦擦额头的汗水,朝阿超使个眼色。
姑爷超拖起陈继祖,却见对方看上去狼狈,可是气色并没有想象中难看,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兄弟,识相点!雄哥的兄弟没有一个是怕死的,你吓不住我们。今晚你死定了,乖乖听话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老大问什么,你说什么,乖乖合作,OK?”
陈继祖脸上依旧满是笑容:“我一直在合作啊。你们是不是猪啊?真以为我会一个人来送死?我要是想跑,会逃不掉么?跟你上来就是为了把话说清楚,真以为我怕你啊!”
说到最后一字的时候,陈继祖忽然一记头槌撞向姑爷超!后者没想到被大胆雄打了半天的人居然还有出手之力,心中一惊连忙后撤闪避,可是已经迟了一步!这一记看似威力十足的头槌,不过是个虚晃,目的就是让姑爷超后退。
就在他后退的同时,陈继祖的无影腿已经踢出!一记“朝天蹬”,在姑爷超白皙的脸上印上了黑黑的皮鞋印!
下一刻,两把薄刀顶住陈继祖后心和腰眼,手枪的枪口则顶住了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