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霁今年刚刚十六，当朝太后冷心冷情，在小皇帝面前从来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自然不曾见过如秦姣一般这样会演戏的女子。
秦姣那句“阿霁”刚喊出口，秦霁就心软了。
左不过穆回拒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让秦姣阿姊试一试又有何妨？
秦霁打定了主意，亲自从龙案上走下来双手虚扶住秦姣的肩膀，“阿姊放心，朕一定会帮阿姊觅得良缘。”
秦姣抬手，虚虚地按着自己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阿霁，这红墙绿瓦之中，也就只有你是真心对阿姊好，父皇仙逝，母后不喜，阿姊就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
秦霁心头猛地一阵，他在阿姊的眼中竟然如此的重要。而他自己竟然生出了利用阿姊婚事来帮助自己巩固权势的念头，真是太不应该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愧疚，捏了捏秦姣的肩膀，“阿姊想要的，朕一定会帮阿姊攥在手里。”
“阿霁你真好。”秦姣尚且不知自己刚刚那一番话竟然刷了小皇帝的好感度，她完全沉浸在自己可以拥有漂亮男人的欢喜中。
环佩轻响，秦姣离开宣政殿的脚步都带了点轻快。
只是在看到门外恭敬垂首站着的几位内阁辅臣的时候，她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整理了一下鬓发，笑眯眯地向外走去。
几位大人都是红衣官服，秦姣在他们面前站定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几位大人进去吧，阿霁现在心情很好。”
心情很好？几位大人面面相觑，如果刚刚那声清脆的茶盏碎裂的声音都能证明小皇帝心情很好的话，那么秦霁应该就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了吧？
“多谢长公主提点。”最后，还是为首的那位内阁首辅微微躬身谢过了秦姣。
秦姣微微颌首，与众人擦肩而过。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现在的内阁首辅姓梅，是当今太后梅太后的父亲。
秦姣微微眯眼打量了他一番，须发皆白，已过了花甲之年，上书请求致仕后被小皇帝连下三道圣旨起复，可谓是给足了他面子。
不过起复梅首辅是不是秦霁自己真正的意思还有待商榷。
秦姣将目光收了回来，抬手挡了挡正午的阳光，坐上了公主府的马车，“走吧，回府。”
……
漆黑的夜如浓墨一般晕染了汴京，却在拐角处接触到了一缕暖黄色的光。
只是这光混着嘈杂的哭喊声逐渐变得模糊，如坠冰窖。
地上淅淅沥沥的血迹汪成一滩小溪，顺着“武安侯府”牌匾上金色的边框流入青色石阶缝里。
穆回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耳边是猎猎的风声，身后是重重的马蹄声，训练有素。
他伏在马背上，偷偷地伸出手擦了把脸上的血水和泪水，眼神由悲痛逐渐转变成坚定。
梁王谋反，出城！找穆家军！
他的思路从未有过的清晰。
箭雨从他的身后射来，他避无可避只能紧紧地攥着缰绳用跟趾磕马的肚子。
“快点，再快点。”穆回拍了拍马背，追风带着他跑了很久已经很累了，可是现在他还不能倒下。
汴京的北门大开，城门外一片漆黑，但是对于穆回来说那仿佛是一束散发着希望的耀眼白光。穆家军就驻扎在汴京城外北方五公里的位置，只要他能出城他的父亲就不会白死。
穆回又用力擦了擦眼睛，挥起马鞭落在追风的身上，马儿吃痛，将身后的追兵又甩开一些。
门，缓缓关闭。将黑暗彻底阻隔在城墙外，同时也阻断了穆回最后的希望。
城墙上，一个身穿布衫的男子弯弓搭箭，黑羽箭没在了夜色中，射向了穆回。
其他埋伏在城墙上的弓箭手见状，纷纷搭箭。一时间箭如雨发，落在的穆回的身上。
而那支漆黑的黑羽箭穿透了他的胸口，让他栽下马来。
“小侯爷，得罪了。”那名布衫男子蒙着面，只露出一双阴郁的三角眼。
即使穆回已经落下马来，他依旧没有靠近，只是叫了几个士兵上前检查穆回的身体。
穆回的瞳孔涣散，猩红的血从他的身下缓缓涌出染红了青石板路，那几个士兵如同翻弄死狗一般将穆回上下检查了一遍。
“庄大人，没有找到兵符。”
庄大人嫌弃地皱了皱眉，挥挥手，“把他丢到乱葬岗去。”
穆回死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乱葬岗的老鼠啃咬着自己的尸身，那张曾经让汴京贵女趋之若鹜的脸被老鼠啃噬得面目全非，尸身上散发着腐烂得臭气。
即使穆回闻不到味道，光看看自己的身体也能猜测出会是怎样的臭气熏天。
他的尸体下压着的是他的父亲，父亲的上半身向后弯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身上的伤口又多又密，穆回不敢猜测自己的父亲死之前经受过怎样的折磨。
他倒是有心把父亲的身体拖出来，就算是死了，哪有儿子的尸体压在父亲的身上的道理。只是可惜穆回现在就是个小鬼，就连拿起一块石头都费力，哪里能搬运得动尸体。
于是这些日子，穆回只能与自己和父亲的尸体睡在一起，倒是有一种诡异的安心。
“父亲，父亲……”
穆回猛然间惊醒，瞪眼一看，周围的光线刺眼得厉害，喧闹声嘈杂不绝于耳。
“小侯爷，该您下注了。”一位身穿绿衣的荷官笑着凑上来，手中捧着一个空空的托盘。
“吕触？你不是死了吗？”穆回心脏猛地一跳，三年前吕触在赌场的时候出千被王侍郎家的小公子发现打了一顿，回家躺了两天没熬过去死了。
因为这件事王侍郎还被言官弹劾，升迁的事情都受了影响。王小公子被王侍郎禁足了三个月。
可是现在怎么……穆回又惊又喜，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是德胜赌坊。
对于经常夜宿赌坊的穆小侯爷来说，他对德胜赌坊比对武安侯府都了解，他绝对不可能认错。
所以他这是，重生了？！
名叫吕触的荷官一脸笑嘻嘻地道：“没赢了小侯爷的赏钱，奴婢哪舍得去死？”
穆回略略平复了一下心情，将手中的金扇子抛入吕触手中的托盘里，“下注，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