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如果皇帝真的有这个心思,要保全她也绝对不容易。
但是五皇子能这样答应,一定经历过深思熟虑。
“清荷宴上,你打算如何?”
“不如何,现在只让他们内斗就是了,宴上都是宗室,不出丑就好。”
还有三日,清荷宴在即,这一日,三皇子写了篇文章请太傅审阅,四皇子也拿着一首诗排队。
大皇子翻了个白眼,也掏出来个册子排在了后面。
洛朝华没多留,五皇子也没有任何表示,收拾了东西就离开了。
为着清荷宴,皇上也在忙,这几天来看她的时候不多,她倒是乐得不用看那张脸。
“公主,二皇子派人送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
“一个盒子,说要公主自己看。”
蝉儿把盒子放在她手旁,然后退在一边。
抄完了一篇策论,批注过后放下笔,才终于给了这个盒子一个眼神。
描金匣子,上头一个卡扣别着,盒子上雕花刻木,隐隐还带着一股香气。
她微微皱眉,隔着帕子把卡扣按开。
盒子里,一方锦帕上静静地躺着一枚莹白的玉佩,那玉佩上系着一个不算整齐的穗子,丝线有点弯,略微长短不一,玉佩莹白,红色的穗子鲜艳,看起来,像是雪中的血。
“砰!”
她死死地咬着牙,站起来开始翻抽屉。
“公主,公主你……”
“剪子呢!给我!”
蝉儿看她成这个样子,不敢违抗,说剪子在寝殿。
蝉儿刚走,洛朝华咬着牙,慢慢回了那盒子前,一双手微微颤抖,抓起了那枚玉佩。
“皇妹……你看,这是当年你送朕的生辰礼,不过,朕还是最喜欢这穗子!”
“瞧瞧啊,这穗子多喜庆,就跟——你那天的落红一样!”
“公主,剪子……”
她劈手把剪子夺过来,发了狠,三两下把穗子剪烂。
“公主,公主,您要剪了它,我来剪好不好?仔细伤了手啊!”
她怔怔地扭头,看了一眼蝉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一把将玉佩塞给她:“丢出去——不,不……砸碎!砸成齑粉扬了!我再也不要看见这样的玉!”
“是是是,公主别激动!我这就去!”
蝉儿连忙安抚,让她坐下之后才快步走了出去。
洛朝华的目光再一次落到那个盒子上,抓起里头的锦帕,又拿起剪子剪碎,波光闪烁的布料零碎地散在地上,站着的人儿满脸阴狠。
“洛明风!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秀月宫
二皇子等了一天,也没得到她的回话。
他把玉佩送去,原是为着唤起旧情,让她过来看看他。
这玉佩是三月里他生辰的时候她送的,那穗子也是她亲手做的,怎么都这会儿了,还没有个回音?
另一边,她在书房坐了许久,蝉儿回来了,为了免于让人发现异常,又要敲打别的宫女,又要处理残局,还是七夜过来跟她说,已经砸碎了扬了,她的阴沉才散去些许。
“是七夜啊……”
七夜走上前,离她三步的时候站住:“公主,天晚了,回去休息吧。”
洛朝华皱起了眉,摇摇头:“不想睡……洛明风现在是不是睡了?他真是该死——”
“那……我去把他另一条腿打断。”
洛朝华顿了顿,转过脸,突然笑了一下。
“等以后吧,你说的是,不早了,我该休息了。”
她慢慢地走出书房,又突然停住了:“告诉蝉儿,把二皇子曾经送我的东西找找,全毁掉……或者有值钱的就自己留下或者赏花叶他们,卖了换银子也好。”
“是。”
“那四个人的毒,解药找到了吗?”
“找到了,就在公主说的那个暗格里……我混进去几个外表看上去一样的,反正没味道,应该混的过去。”
洛朝华思索片刻,点点头,转了方向:“去偏殿,把他们都叫来。”
“是。”
四个侍卫单膝跪地,低头拜见。
洛朝华没急着叫他们起来,实现流转,看了好几遍。
“暗七。”
“属下在。”
“抬头。”
暗七微微仰头,露出一张透白的脸。
他长久不见天日,素日也不知道在哪里待命,七夜也说过,他是这几个人里最厉害的。
只是看脸,白白净净,脸有点圆,眼睛也是圆圆的杏眼,要说他是个漂亮的女娃娃也毫不突兀,看起来似乎比七夜还要小个一两岁的模样,但是骨龄实打实地已经二十余岁,比七夜还要大三四岁的样子。
“暗七,我想给你一个新的选择。”
“公主请讲。”
“跟着我,你的蛊虫,我可以帮你解除。”
暗七娃娃脸上闪过惊讶,低下头去:“属下不敢。”
“你不愿意背叛皇帝啊——呵。”
她端起茶盏,讥讽一笑。
“他能把你给我,说明你并不知道他真正的为人——想来,他一向待我好,你们也都不明白。”
暗七没有动作,其他人也没什么反应。
她放下茶盏,吐出了一系列机关和密室的位置。
“今天十五,这个时候,父皇应该去了皇后宫里——暗七,你敢不敢去看看?”
“……”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乌黑的眸子里有几分疑惑。
但是这就够了。
“七夜,你陪暗七去,速去速回。”
“是。”
暗七犹豫了一下,起身跟着暗七离开。
“想看看结局吗?”
“……”
“都先起来吧。”
那几个密室,在偏殿,暗牢……她挑了几个容易潜入的地方,不至于他们无法脱身。
至于景象——
想想,她捏着茶杯的手不由得握紧。
那些地方,都是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折磨各个女子所打造的,多少刑具,甚至还有他专门设计玩弄女子的工具。
子承父业,这些,都是洛明风后来囚禁她的时候,带她一一走过的。
每一个密室的所在,她都清清楚楚。
而这四个侍卫,她之所以会选择,就是因为皇帝的真面目被撕开的时候,他们选择了背叛。
也许是还年轻,从别处调来的人,接触不到核心,所以也没有被皇帝完全洗脑,才更有蛊毒牵制。
这一去,暗七大受打击。
他不敢置信地探过每一个密室,回来的时候,本来就透白的脸上更无了血色。
“扑通……”
他跪在那儿,一言不发,就连七夜也是满脸不忍。
“明白了吗?”
其他三个侍卫看了过去。
他浑身颤抖,声音闷闷的:“公主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到一个月。”
他用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渗了出来。
“公主……为什么不救人……”
洛朝华闭上眼。
黑暗的密室,镣铐,血迹斑斑,惨叫,嘶吼,都被关在小小的一方室内。
多少冤魂,那不是她,可那不是她吗?
她如何不想救?
“我只有七夜,怎么救啊。”
她的声音轻的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暗七心上,却如同尖刺贯穿。
“我阿姐……的,簪子……碎片,那是我……我雕坏了的……”
其他三个侍卫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洛朝华叹了一声,跟七夜点点头,抬步离开。
不多时,七夜追了过来,直到回了寝殿,七夜才出声,他一脸不确定,微微皱眉,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公主……”
她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
“问吧。”
“公主,那些密室……您,没被吓到吧?”
洛朝华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七夜迎着他的目光,眼里聚集着愁云和凝重:“公主——别怕,七夜有命在,誓死保护您。”
洛朝华看着他,像是被他的眼神烫到一般飞速转了脸。
七夜低下头,抬手行礼:“公主,要蝉儿过来伺候您就寝吗?”
他深吸几口气,拿帕子擦掉眼泪 ,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向他。
“七夜……我不怕了,我们一定能赢的。”
她没什么要求。
她曾经只是个小女孩,只是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只是一朝一夕,宠爱是假的,真心是假的,只有卑鄙与邪恶是真的。
她努力抛弃从前弱小的自己,但是她又一次,被命运戏弄了——
洛明风和皇上一样不是好人,甚至三皇子,五皇子……他们谁都不是好人。
只是在当中,有人重天下轻自己,就像五皇子。
有人重野心风月,就如人面兽心的洛明风。
有人重名利权势,就像不择手段的三皇子。
甚至她自己也沦为了争夺天下的工具。
大家都不是好人。
夺嫡之争,血淋淋的,什么好坏善恶,五皇子出征护国,出生入死,救济赈灾,还不是个反贼。
二皇子两面三刀借刀杀人,最后连自己的母亲都舍弃了,还不是朝野称颂。
成王败寇罢了。
而她,从前想活着,想给母亲报仇,现在也一样。
“七夜,解药,给他们送去吧。”
“是。”
夜色四合,暗七他们每人拿到了一颗药丸。
四个人不知道商议了什么,眼眶都是红红的,拿到解药,毫不犹豫地服下了。
“公主今日依然休息,明日下学自然召见。”
洛朝华躺在床上,久久不眠,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坐了起来。
“蝉儿!”
“来了……公主,怎么了,想喝茶吗?”
“我今天没给洛明风回话……明天,你让春柳去传话,说我下午去看他。”
“是。”
帘子再度撂下,夜色浓重,终于是来了睡意。
朦胧中,似乎又见到了那枚玉佩!上头红色的穗子刺得人眼睛生疼,她拿起剪子想去剪,突然间,一只大手死死钳住了她的手腕,而那玉和剪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回头,抓住他的正是二皇子!
不,现在是皇帝了!
她的手脚被死死地捆绑在榻上,不同于往日伪装的温柔,他眼里的疯狂,和老皇帝一模一样!
“皇妹,你怎么不听话呢?乖乖嫁给我,我说不定还能封你做皇后……可是现在,你拒绝了我。”
说着,他的手指慢慢滑上她的面庞,轻轻地扶上她的唇,慢慢地摩挲。
“你……为什么……”
“皇妹,我确实是在利用你,可是咱们青梅竹马,我对你的心,也是真的啊……”
“洛明风!你不得好死!”
她挣扎着想撕咬他,洛明风吓了一跳,往后躲了一下,然后又咧嘴笑了起来。
“傻皇妹,你还记得七夜吗?”
她猛地僵住了。
七夜!
七夜明明被她葬在了公主府!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拿什么骗了五皇弟入陷阱的吗?”
她满脸不可置信,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是惠嫔的骨灰——皇妹,你不想七夜的骨灰被扬在那间密室里吧?哦,对了,还有宸妃的骨灰,不过,我也不知道哪些才是她的骨头了——”
她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一双微凉的唇轻轻吻去了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