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挣扎着爬起来,颤抖着走向琪雅——现在应该已经是琪雅的尸体了。
和他自己所想的不同,他的大脑告诉他,被电浆击中后自己应该没有了下肢。但现实告诉他,自己的下肢是完整的。完好如初,但没有衣物的覆盖。同时,他浑身上下也没有了伤口和伤疤。现在的他就好像刚刚降生在这个世上一般,洁净,不带有一丝瑕疵。
但没有生物是生下来便是已经步入少年,而且,生在灾难中只能称之为不幸。
琪雅逐渐冰冷的身体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但对于他来说,这一步怎么也迈不出去。他倒下了,半跪着。他伸出自己的手臂,将失去生命的妹妹紧紧地抱在怀里。怀中的少女微笑着,但已经失去了生气。那一点点的残存的体温,不停地刺激着米尔的神经。
琪雅为了让他活下去,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他。他理解,他明白,但他无法接受。他曾想过自己会先琪雅一步死去,或者为了保护琪雅而死,对于孪生子来说,这些事情,他都有想过。
他想起小时候,妹妹时时对着他笑着,围着他转,问他这,问他那;
他想起二人稍微大一些时候,两个人在一起胡闹的样子。他记得琪雅老是问他,为什么爸爸和妈妈,还有她的头发都是白色的,而哥哥的头发却是金色的。
这时候米尔金色的眸子中总会留出一丝温暖的笑,他抚摸着琪雅银丝一般的秀发,对她说道:
“这是太阳的颜色呢,哥哥就像太阳一样,要守护好每一个妹妹。”
“那妹妹是什么?”琪雅蓝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同岁的妹妹是月亮,正好琪雅的头发就是月亮的颜色呢。”
“诶……但我听人家说月亮的光是太阳给的,月亮本身不会发光呢。”琪雅脸上多了一丝失望。
“傻妹妹,月亮本身也有不同的含义啊。如果没有月光,不少喜欢夜晚的花都不会盛开的。”
就想月影草一样,没有月光,就不会盛开。
月亮是不会磨灭掉的,可人会。自然,这颗星球上的子民并不知道,人类的舰队能够毁灭掉一颗小型的恒星,不废吹灰之力。
米尔抱起琪雅。小木屋的门已经不存在了——几分钟前,被人类的炮火轰成了碎末。他如同接受到指令的机械一般,木讷的向着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儿!”纳德忙大喊。而米尔就像没听到一样。
米尔口中不停地叨念着。
“走吧,琪雅。我们回家。”他知道妹妹不会回应他了。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回头看那个近乎快要痊愈的人类。头也不回的,光着脚,光着腿,向着他们的家,那个曾经幸福的四口之家走去。
一路上只有尸体,火焰,焦黑和浓烟陪伴着他们。米尔的脚掌被碎裂的玻璃和石头划破了,而他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怀中抱着的琪雅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他便抱得越紧,生怕一阵风把她妹妹的身体吹走。半路上下起暴雨,米尔便弓起身子。
“别淋到了,琪雅。”雨水熄灭了森林中残存的火苗,也彻底熄灭了琪雅最后的一丝温度。他想到如果自己跑起来,妹妹会更少淋到雨。便开始奔跑起来。
家门就在眼前了。他才放慢脚步。门没有锁,他抱着琪雅直接走了进去。
到了家里,没有了父母的欢迎,也没有了妹妹的微笑。只剩下一片寂静。
一些结构被火烧焦了,所幸没有坍塌下来。米尔将琪雅放在床上。
他很想哭。但是他已经哭不出来了。为妹妹准备后事吧,然后把这个家被破坏的地方修好。猫族人死后不会留下尸体,当尸体彻底失去温度后,就会变成粉末飘散,原来是尸体的地方则会留下一块魂晶。而米尔却见过一些人的尸体没办法变成魂晶——那些族人的灵魂早就在肉体死亡前就被彻底的杀死了。那些被武器肢解的碎肉掉在地上,最后只会腐烂掉。那些烧焦的尸体也一样,脆弱的灵魂会在痛苦和绝望中被燃烧殆尽,然后才是肉体的死去。
只有自然的死亡和不破坏灵魂的死亡才会留下魂晶。当然,一些英雄即使肉体受到了再大的苦难,灵魂也不会磨灭;但灵魂很有可能生出杂质来,米尔也听过一些很可怕的、灵魂扭曲的人成为了令人恐惧的作呕怪物的事情。
但现在他脑海里只有琪雅。他起身去,想为琪雅再去找一些什么,让琪雅带着她最喜欢的东西离开这个早已面目全非的世界。
米尔找来了琪雅最喜欢的裙子。是一件洁白的,上面镶嵌着雪白色的花瓣的长裙。琪雅曾经跟他说过,如果日后要嫁人,就穿着这件裙子。
时间猛地回到了数天前的下午。午后的太阳照在沐浴过后的琪雅身上,映的眼前这个女孩子的身上泛着淡淡的微光,那银色的长发闪亮柔顺,上面还没干透的水珠就好似镶嵌在银色绸缎上的白色砖石。她的皮肤也在阳光和水雾的作用下显得柔润透亮。米尔这时候已经拿好了梳子,也准备好了罗密卡做的吹风机——这古怪的,长得有些秀气的矮个男人做出的东西永远都是先找七圣同袍们使用。
米尔一边帮琪雅吹着头发,一边帮琪雅扎好她的双马尾辫。这是琪雅最喜欢的发型。这时候,琪雅身上就穿着这件白色的花裙。
“等到你嫁人了,那时候你已经穿不下这个裙子了吧?”
“那哥哥就帮我做一件更大的!”
“那你最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帮你做呢?”米尔故意问她。
“因为,我最喜欢的人还是哥哥啊!”琪雅突然跳起来,压在米尔身上。然后对着自己的哥哥做了个呲着牙的笑脸,光着脚跑到门外去了。
米尔感到脸一阵发烫。其实他没注意到,琪雅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绯红。
而如今,琪雅冰冷的身体就躺在床上,脸上虽然还有微笑,但已经凝固了。
米尔打来一盆温水,用毛巾沾着水,细致的清理琪雅身上的血污和泥土。手指上处理药物的淤泥,做手术时候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纳德的血;脚掌上的泥巴的人类士兵的血,这是她为了救米尔时候沾上的;还有就是身体上的,被雨水多少有些淋到,然后又沾上了树林里的焦灰而形成的污秽。
水已经脏了。又去打来第二盆水,给妹妹脸上的血污和泪痕,污渍擦掉。
然后给妹妹身上破烂的裙子褪掉,一点点的清洗好她的胴体。随后给妹妹换上那花裙。
现在的琪雅,就像那天午后,闹累了,便安静的躺在床上睡熟了。
只是米尔知道,第二天早上,琪雅不会醒过来了。
琪雅是很粘着他的,当然,自从父母离开他们之后,为了安慰琪雅的情绪,每天他们都是睡在一起的。而琪雅有时候会做噩梦,米尔便抱着她,给她讲故事,渐渐地琪雅就会挂着笑容睡着了。当然,米尔也会做噩梦,这时候变成了琪雅来安慰他。虽然有时候二人可能意识到了什么东西,会要求分开睡,但最后还是会粘在一起,无论是为了安全也好,还是两个人本来就是亲密无间的。
不知道是悲伤战胜了他,还是疲惫和伤痛战胜了他。他倒在琪雅身边。什么有没有说,只有眼泪不停地流淌着。
他想接着抱着自己的妹妹,他意识到了,这是最后一次两人能这样在一起待着了。但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上还有污泥,意识到自己的衣服破烂不堪又沾着血,便猛然起身。他怕自己身上的脏污弄脏了妹妹。
他向着水房走去。但一阵疲惫袭来,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终于达到了极限了。
他任凭自己倒了下去,然后闭上了双眼。他太累了。
悲伤让他不想休息,他也想在挣扎着回到琪雅身边——万一有人觊觎她的魂晶,他该怎么办?可惜,他的身体现在是没法接受他大脑的指令了。
就这样,他也睡去了。
他梦到了一片白色的花海,雪白的花朵连接了天和地,仿若大海一般没有尽头。
在花海中走着走着,他看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人。那个人身上被奇异的金属覆盖着。奇幻,扭曲的盔甲上面也带着他这个年岁所能理解的科技感,潜意识里也带有这就如他今天刚见到过的那样,那些杀死他同族的人类士兵的盔甲的风格,但大多更多是他难以理解的,从未见过的。
他想当然的就认为面前的人一样是敌人,便向着那人冲去。那人却没有任何行动,只见到随着一阵机械的运作,那人的头盔便打开了,一位青年的脸映射在他眼中。
米尔呆滞在了原地。青年的脸和自己的脸类似,却年长许多。和自己不同的是,那人的头发是灰白色的,就如同他的父亲一样。
“米尔。到我这里来吧。”那人伸出手,他感到一股异样的温暖。等他走进,那人便抱住他,轻轻地安抚着他。
“我不能阻止过去发生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也好,请你一直相信你自己说走的路是正确的。”
令米尔觉得讶异的是,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他都感觉得一股莫名的熟悉,熟悉的就好像这人是自己的亲兄弟一样,或者好似自己的影子,只要有光的地方就有这个人一样。这种感觉并不讨厌,但却有一种莫名地什么割裂已久的东西突然地,突兀地并合在一起,而这是出于他自己所希望的。
“你希望琪雅会回来,也希望大家会回来,是吗?”青年轻抚他的头发,问着他。
“是的。”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么?”
“如果可以,怎样都行。牺牲我的生命我的幸福,让大家回来,也可以。”米尔小时候读过一些类似这样的,描述牺牲和拯救的故事。他的脑海中第一反应的,便是书中英雄被神明提问时的桥段。
“不哦。”出乎意料的,青年否认了他。
“你,琪雅,还有大家。都要活下来,都要有幸福的生活。而糟蹋你们本来要有的的那些,都要被惩罚。”
“要做到这些,你要学习很多猫族人从来没有学习过的知识,要经历很多猫族从未经历过的事,甚至也要去学习那些杀死大家的人的知识。要得到力量,要撑过考验,要穿过一个又一个世界。”
“我不害怕这些,我只害怕大家回不到我身边。”米尔斩钉截铁的说。
“也好。如果选了这条路的话,可能会错过很多很美丽也很平凡的东西。但也许,会收获到更多。”那人放开了手,蹲下去,正好和米尔一边高。
“那么我们做好约定。无论怎样,都不后悔未来和过去。”青年伸出手,做了一个拉钩的手势。
“我们拉钩。”
“好。”米尔将自己的手指钩在青年的手指上。青年笑了。
“那么,当你醒来时,去圣地吧。还有,你要一直照顾好琪雅哦。”话音刚落,那人便化为红色的光尘,消散在了白色的花海上。
米尔笑了。照顾好?怎么个照顾好?人都已经不在了。
白色的花海散去,黑暗覆盖了一切。寂静,昏暗,只剩下米尔一人呆在一片虚无中。米尔只好向前摸索着。他耳中能听到周围有生物的呼吸声。还有动物爬行的声音。
不,并不是。那种声音比起动物爬行,更像是水在管道中流淌的声音。但这声音黏腻、湿润;而带有一股股的律动。
类似血液流淌过血管,产生一阵阵律动。然后是心跳声。一阵一阵地,回响在一片漆黑之中。恍惚中米尔好像听到了肉体挤压、交融、磨合的声音:并不是皮肤之间的摩擦声;却好似两块刚刚剥离出来的,被宰杀的动物的鲜肉,堆在一起在受力下搅动发出的声音,其中还带着骨骼碰撞发出的嘎吱声。
暗淡的红光映入他眼睛中。他如果能言语,那么他会用他有生以来所学的来描述眼前的东西。但他不能,他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汇去形容。
那是什么机械结构吗?不,给人的直观感受更像是生物:类似茧一类的解构,被多瓣心室包裹着、跳动着;金属和胶管做成的血管和肌肉被无规则的穿插于心室周围,淡红色的发光液体通过类似主动脉的解构不停地在这茧上流淌着。
一些类似人脑的结构密布在心室外围的瓣膜上;蠕动着;些许神经一样的纤体链接着地板和瓣膜。数不过来的血管也爬向那茧,为其供应着生命。
渐渐地,那颗茧开始蠕动起来。貌似什么东西就要破茧而出了。
无数奇怪的,扭曲的文字突然地漂浮在茧周围,舞蹈着,然后开始组合,类似字母组合成单词,单词组合成短句。而无论怎么组合,看起来却好像一个整体。一个完整的图案。
从未听过的语言从虚无中响起。杂乱却有序,仿佛诗篇一般。
一阵疼痛袭来,米尔跪倒在地。恍惚中,他看到了茧中爬出了什么。
好像是龙,或者四足的爬行动物,还是什么昆虫?那生物完全是机械构成的,却给了米尔一种,生命体才有的和谐感:没有齿轮、钢铁、杠杆的冰冷;而是完整的,好似自母胎繁育出来,如同活物,甚至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一组活着的钢铁。一只……有灵性的造物。
它张开它的翅膀,那翅膀如同飞蛾的双翼,却结实、坚硬,末端还闪着如同火焰般的亮红色流光。
它发出了新生儿一般的啼哭。但若仔细地听,那声音中多了一种任何新生儿都不会有的东西——
愤怒。
那是一种释然,来自与灵魂深处。米尔突然觉得在这啼哭声中,他悟到了什么。
天地中的一切都是有联系的。他闭上眼,啼哭声依旧不断;而他在黑暗中却能看到数条曲线缠绕在面前。少卿,他便明白了那是事物的本质:一切生命的脉络,一切事物的脉络,一切的构造的本质,全部能够呈现出来。一纵一丝都清晰可见:他能看到,看似复杂错综的线条,最后都归于一点。但这些点却又有所不同。
眼前的生物的脉络流淌,汇聚的终点闪着亮光,也许是它的心脏;而它破茧而出的的巨茧中,却有着许多的光点。更多的脉络,更多的线链接着这个仪器。错综复杂,却永远带有着什么联系。
米尔注意到了,这些光点中有着最大,最亮的一颗;而这颗光点和那生物的光点链接着,中间有一道虚线。那生物啼哭时,那最大的光点便发出一阵阵的振动。一个接一个的光圈如同石子落到平静的水面中,激起的涟漪一样。
那光圈如同能言语一般,向着米尔讲述,透露着生命的节奏。米尔意识到他之前所见的那些符号便是记录生命律动,和梳理事物的一种文字。将脉络进行排列,每一个生物,每一件事都能表现为一个符号,这些符号是单纯而直接的,却又带有深意;而更为复杂的事物和生命,便是那些符号的叠加。符号组成单词、句子、段落,最后成了一段故事。
刻画了事物和生命本质的故事。米尔注意到,貌似这些符号中有数个是重复使用率最高的。也许万物的法则,对于生命的终极答案就藏在这数个符号之中。
那么,若是能彻悟这些,也许就能利用这些来扭转事物的本质吧?
这样想着,他便伸出手,就好像能触及到自己的命运那样。这样便足以扭转乾坤,他能将所有的族人都从死亡中拉回来。
然后让这个种族永远不再受任何人的侵犯。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他能够掌握这种力量。他看向自己的手,他想起了他有的,继承自父亲的能够塑造躯壳的能力;那么这种力量的本质是否和排列那些字母是一样的,还是制造这些代表着生命脉络的线?那么来自母亲的,琪雅制造简单的灵魂的能力,是否又是制造那些闪亮的光点,随后将脉络和光点连接在一起?
就如同他眼前的那颗巨大的茧一样。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颗茧结合了他和妹妹的能力,其能力甚至超越了他的父母。如果他能够探知其中构造,那么便有机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复活琪雅也是能做到的。
可他一个孩子又能做到什么呢?但强烈的希望指引着他,让他忘掉了自己的弱小,忘掉了自己究竟是什么。他此时有一个让他盲目了的目标,他便向逐火之蛾一般奔向那个茧。
如果自己也能够被茧重塑,他能否变成和那条机械的半龙一样?但那样的造物还算是血肉组成的吗?
米尔的手指触及到了茧的外围。盘踞在茧上的生物对着他怒吼。他并未理会,直接将自己的头伸到茧内,他希望能从中看到答案。
他呆住了。
没有答案,没有符号,没有律动着的红光。甚至连金属的残渣和生物的体液都没有。只有一片虚无,在凝视着他。
忽然,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拉近那虚无中。米尔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像是有火再烧一样。他抬起手,吓了一跳:自己的胳膊正在分解,而洁白的,嵌着红色光芒的机械正在从他的皮肤中生长出来。未知的符号围绕在他身边。他伸出自己的双手,想找到一个平衡,想阻止自己被拉近那一片漆黑之中:霎时,他的手指触及到了一个符号。
那个符号居然熟悉到居然能够念出来。
“Karu。”这个符号他曾经在猫族的议会大庭见过,意为“赋予”。
话音刚落,机械的生长停止了,然后像是蒲公英种子被风吹散一样,离开他的身体,破碎掉;那些机械却又在半空之中化作液体,猛地刺入他的皮肉之中。
“啊!”深入骨髓的痛苦几乎撕裂了他的理智;但米尔的意识却无比清醒,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渺小,从一个人的大小逐渐变成一粒沙。当他几乎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到圣地来。带着琪雅,这里有你要的答案。”
随后,无数的白光将黑暗冲刷的一干二净。炫目的白光刺的米尔睁不开眼,而疼痛感依旧没有消失。
他感觉自己落在了一个巨大的床上,但他能感受到,这所谓的“床”倒是类似一张巨大的桌子,凌乱,但其中带有独特规律的美感的机械生长在床周围,米尔将头扭向周围,看到了床边的围栏好似花朵的花瓣。
周围传来脚步声。恍惚之中,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一些类人的生物向这张床走来。米尔在疼痛中竭尽全力睁开眼,却看到了又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物。
几个半米高的机械小人向着他飞来。
那些小人的身体纤细,大多肢体是由金属制成的,能看出有人造品的痕迹。但设计上给人的感觉却好似,这并非什么人的作品;而是一种生物:没有人类的那种躯干,取而代之是两个拼在一起的弧形,弧形上面裹着一些发光的灯体;这小人的胳膊纤细,但带有一种力量感,双爪也细长,看似是为了抓握物体所做的设计。
腰的部分则纤细,用透明材质制成的类似鱼的脊椎;这根脊椎中流淌着红色的液体,反射着暗红色的光;胯部部分则是个有些圆润的倒三角形,俩条腿的设计好似狼的双腿,强壮有力的大腿由刻蚀了文字的金属片包裹着,那些金属片的中心有一颗发光的圆球,镶嵌在亮银色的金属环中。小腿则反之;纤细,瘦长,末端锋利如锥子,取代了脚掌。大腿和小腿上都有几个小小的长弧方形的排气孔,一些带有亮光的气体从这些孔中被排出。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机械小人的脑袋是一颗发着光的圆球!这颗光球被一层蜂窝状的能量网包裹着,而且是悬空的,漂浮在弧形的躯干中。
米尔尝试闭上眼,也许还能看到这些小人的脉络。
突然,他被附在在脑海中的一幕惊呆了,猛地睁开眼睛,冷汗直冒!
他多少是摆弄过金属之心的作品的,在他的印象中,这种程度的机械,内部结构应该是无比复杂的。但他看到的脉络却无比简单:
仅仅是一枚光球,然后其他的地方就简单的如同几根线段连在点上一样,只是关节处的点要大一些 就像用绳子穿插起来的木偶玩具一样。
他想开口,万一这些小人会回答他的问题呢?哪怕他们只做自我介绍也好?
但他的嘴唇才刚刚张开,就感觉到一根机械手指他在他的唇上。渐渐地,那股难以忍受的疼痛感消失了,不到几秒钟。
“嘘。”那是机械小人的声音。其他的小人就漂浮在周围,每一个都做出噤声的手势。周围非常的安静。令他觉得诡异的是,他能听见那些小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米尔还想问什么,但还没张口,那小人就猛地推了米尔一下。
之后就是失重感,米尔感觉到自己又在坠落下去。
阳光刺入他的眼睛。他猛地起身,却发现自己还在床上。原来刚刚的那一切都是梦而已。自己身上的冷汗几乎让被子湿透了。
身边琪雅的身体还在,他便伸出手,想再抱一抱自己的妹妹。可他的手刚刚触及到琪雅的发梢,琪雅的肉身便化作尘土,只剩下一颗闪亮的,洁白的魂晶,躺在琪雅的那身连衣裙上。
这时候米尔才明白,琪雅是永远地离开了他了。他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捧着琪雅的魂晶大哭起来。在泪水和阳光的作用下,魂晶显得闪闪发亮。
将琪雅的遗物和她的那一件连衣裙埋在坟墓中之后,他想起了昨天的梦。
如果事物的本质是镶嵌在一个框架中的脉络,而生命则聚集了这些脉络,无数的脉络都有一个尽头:一个或者数个能够产生共鸣的光体,光体将自己的光沿着脉络输送到生命的每一处。而有联系的生命,他们的光体会产生更强的共鸣。
而这些,都可以转录为文字。
想到这些,加上梦里那个与自己相似的男子的那句“到圣地去”,米尔便攥紧了手中妹妹的魂晶,头也不回的向着圣地的方向走去。
只有那里能给他他想要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