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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P1 EP 04 粘合

  • 作者:祁文山
  • 发布时间:2022-08-31 00:22
  • 字数:62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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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太阳光洒在一片焦土之上。没有了平时能听见的鸟叫声,也没有村民们劳动和聊天的声音了。焦黑的树木上布满了裂纹,裂纹中的火焰有些还没有熄灭,还在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米尔穿着被火烧烂的,沾满了污渍和自己和妹妹的血的衣服,在化为焦炭的林间中,沿着一条小路走着。那是唯一一条最快的通往圣地的路。大部分树木的树冠都被烧秃了,远处圣地的轮廓都能看的很清楚。

一阵风夹着碳灰扑面而来,呛得米尔打了个喷嚏。手里握着的魂晶也随着滑落,米尔赶紧弯腰接住,又把拳头攥得紧紧的,这才没让魂晶掉在地上碎掉。

根据村里的那些老人说,死者们的魂晶会被送往圣地,然后在那里放入晶冢中,这样灵魂才能得到安息,去往轮回之地。猫族的女性中,会有一些成为安魂巫女,守在圣地来完成这些事情。

到了每年的换季之日,穿着丝绸,披着魔力缎带的巫女们就会举行安魂祭礼,来安抚那些还寄宿在魂晶中的灵魂,早日前往轮回之地,然后开始新的生命流程。

说来也奇怪,千百年来,也没有任何一个故事和任一本历史书有记载过有人盗用魂晶和刻意把亲人的魂晶拿来做什么的事情。每一个猫族人都知道魂晶里面有的是生者的灵魂,但很少知道“灵魂”到底是什么。

米尔记得前些年曾经看过古籍上有说道,猫族人的祖先曾经试着利用魂晶做一些实验,例如说灵魂的转移,以及拼接灵魂,甚至尝试过制造魂晶——寻找天然元素制作成晶体,然后作为灵魂转移的媒介用。

最后这些实验记录大多以失败告终,有关魂晶相关的记录也被涂抹掉了。再向着后面翻过去,书都发霉了;发霉的书呛得他睁不开自己的眼睛:奋力睁开,霉菌盖住的地方也看不到任何的文字了,他就没有去了解更多了。

他也试着去问过那些安魂巫女,得到的答案都是:

“小米尔,我也说不清楚。我们每一代安魂巫女只是能感到魂晶内有一股能量,随后这股能量流淌到了不知是什么地方去了。但能想象得到,那是一个很平和的地方,那里没有战争,也没有纠纷,真好啊……”

其实米尔并不相信人死后真的会去什么地方。说实话,他和他父亲身上的那股黑气,尤其是他看到他父亲用黑气和那把大剑将一些侵犯村子的野兽处理的连渣都不剩之后——

他便相信死亡便是一切生物的终点了。他不太了解那些被父亲处决的乱七八糟的人是哪里来的;是其他的妖精们还是什么别的生物啥的。这片土地自他出生以来就没有战争,他也不知道什么是战争。他没有这个概念;当然有时候书中会提到过战争,但也只是只言片语。书里能告诉他的,只是很久以前,有一些并非妖精族的生物,与并非是这片土地上生长出的生物交战了,那一场战斗中,有很多很伟大的人物死去,灵魂去了乐土。

而米尔生活的这片土地一直以来都是非常和平的,也没有太穷凶极恶的人;小偷小摸的人的确是有,但只要七圣战士出面,就都吓得不敢再犯了。每一个人都有事情做,也犯不上说有人要靠偷盗果腹。

米尔不觉得乐土是真正存在的,但他曾经想过这片土地的尽头是怎样的。也许灵魂只会躺在魂晶里,然后渐渐地消失掉?

不过结合到自己所了解过的,以及昨天所梦到的那景象,米尔更觉得应该是有办法让琪雅回到自己的身边。对于生命的结构,他有了一定的新认知。

若是能完全掌握这些符号的力量,那么为妹妹重新制造一个肉体,为她的灵魂找一个更好的,更结实的容器,都是可以的。

但,如果魂晶所代表的是死者的产物,那么其中的灵魂究竟是活的,还是死去的?如果魂晶能重返肉身,那么这应该是应该视作是死者生命的延续,还是完全的新生呢?

若灵魂和肉身完全不符呢?一个人的灵魂,依附在一个类似木偶一样的身体中,又应该将其是视作为什么?人造生物?还是会思考会移动的傀儡?

身体到底是灵魂的容器,还是魂晶才是灵魂的容器?

米尔又想到了自己和琪雅的能力。但他们的作品充其量只能称之为“会动的魔法木偶”,算不上是生命。但琪雅自己也解释不通给木偶灌注的究竟是魔法能量啊,还是“灵魂”一类的东西。

他曾经摆弄的那些东西对于复活一个人来说,简直是差得太远了。不过如果自己能做到足够创造出像梦中的铁兽一样的造物的话,也许就算不能完美的塑造出一个人生前的肉体,也能做到八九不离十了。可是钢铁塑造的肉体和血肉是不是又差的太多了?

他又想起罗密卡制作的那些机械工具。一些制作精良的小机器,完全能够模拟罗密卡本身的思考和行动。那种能自己动的小东西们,也算是有生命和意识的吗?被奥术和能力创造的木偶如果可以和常人无异,那么将奥术和能力注入人的尸体,那一具尸体若是可以移动,可以思考,他又应该将其视作什么?

这样想着,米尔像个只知道走路的傻子一样凭着肌肉记忆走在焦黑的树林里。突然他叫了一声,脸上的五官几乎扭到一起了。

残破的裤子没有办法帮他挡住还冒着火星的树枝,狠狠地在他的大腿上留下一道刮痕。还好,伤口不深,流出的血液也不多。但是米尔因为这道伤口又呆住了。

一个新问题扎根在他的脑海里:

“疼痛的究竟是肉体还是灵魂?”显然,尸体是不会对痛苦作出反应的;猫族人的残肢就和被杀死的野兽的肉一样,不会消失掉。那些无论是因为意外,还是因为治疗疾病而被切除下来的肉最后只会腐烂;而那些失去了肢体的人,只要死的时候,躯干和脑部还是完整的,那么身体也依旧会崩解成砂砾,随风散去。

“所以决定肉体的应该是灵魂吧。如果每个人都说魂晶是灵魂的容器,那么人类要我们这么多魂晶到底要做什么……”自言自语中,米尔注意到自己的伤口没有像是往常一样那么快的愈合。疼就疼一会吧,他心想着。

“这起码能证明我自己的灵魂还活着。”

圣地到了。这里是一个小山丘,边上长着一些杂七杂八的植物。倒是没有被火焰烧毁的迹象。但是更令人难受的东西出现在米尔的视线中:血液,和一些看起来是混着绸缎的女人的肢体碎块的东西。一些内脏也涂在周围的树木上。

那些守护圣地的巫女也没能逃过战舰的炮火。

“本来就是魂晶最多的地方,保不住也正常吧……”米尔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但是女孩子们的残肢和内脏,还有血腥气,夹着空气中衣物烧焦的味道着实让他差点把肠子都呕了出来。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吐归吐。在确定周围没有了那种会飞的铁盒子之后,米尔走到那些残肢面前。

他尝试利用梦中能够看到事物脉络的那种方式,闭上自己的眼睛,可是除了视网膜残留而浮现的红色外,剩下的什么都没有。闭上眼睛只能让他自己闻到更重的血腥味。

这时一些黑色的气雾从米尔身上的伤口里涌了出来,盖住了地上的那些残肢。伴随着沙沙的响声,地上的残肢碎肉被分解的一干二净。米尔这才想起自己的能力:和那天他杀死那些人类士兵一样,黑气在他受伤的时候爆发出来了,而且几乎是失控了。所幸黑气没有吞噬除了那些敌人士兵外的生命。

黑气消散之后,米尔的伤口也渐渐愈合了。米尔也很好奇这股黑气到底是哪里来的?他并不能像他的父亲那样对黑气使用自如,父亲告诉过他,这黑气是死亡的象征,黑气所触之物会立刻被分解的一干二净。而对于他来说,黑气并不像是能力,反而更像是一种本能,在他受到严重的伤害,和渴望保护他人时才会从身体中涌现。

黑气在一定程度上会受到米尔意识的控制,但热衷于雕刻木偶的他,很少有练习如何利用这种力量。毕竟对于他自己来说,他没有一颗想成为父亲那样的战士的心。何况这片土地上一直是和平的,人人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自然也不需要这篇土地上有更多的战士。

但因为昨天的惨剧,米尔开始后悔自己没有选择像父母和其他七圣那样走上成为战士的道路。就会雕刻一个破木偶?雕刻的再好看又能保护的了谁啊?

看着自己握着琪雅的魂晶的手,米尔笑了。

“大家都死了。我即使变强了,还能保住什么呢。”这样说着,他才注意到自己光着两条腿,一路上烧焦的树枝产生的碳灰给他的腿上划了一道又一道的黑色。

这股黑色就和他昨天见到的那些铁皮人用冒着电和火的刀,切开的族人身体的截面别无二致。

但他已经不想思考那么多了。他嘴角挤出了一丝苦笑,望着手里妹妹的魂晶。

如果妹妹的灵魂还没有熄灭,那么这块魂晶应该会给他一些回应吧。这样想着,他更是死死的盯着魂晶。

血的味道和焦炭味依旧飘在空气中。忽然间,一身雷鸣,伴随着闪电,大雨倾盆而下。雨水滴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赤脚踏入圣地中。

当他适应了圣地洞穴内昏暗的光线后,他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

“呵,哈哈哈哈哈!什么吗,这不是谁都没有了吗!!哈哈哈!”他笑着,疯狂地扭着自己的上肢,手里却依旧死死地握着他最宝贝的,妹妹的魂晶。

整个圣地一片狼藉,存放着魂晶的柜子被推倒,匣子被一个个的打开,扔在地板上;仪式用的法器和道具上面的珍惜珠宝和镶嵌在上面的金片都被敲了下去;

地上有染血的巫女服,巫女的尸体却不见了,仔细看去,貌似衣服上占了一些灰尘。

和她妹妹的尸体化成的灰一模一样。

而最重要的是,圣地内没有一颗魂晶。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你觉得你应该去做,你觉得他值得你去做,但最后永远是事与愿违的。

一些事情单纯的建立在机缘巧合之上罢了。但有时,你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撑着压力往前上。

米尔在这一刻悟道了什么,但心里他是一点都放不下的。他这样告诉自己:他现在最想的事情就是获得足够的力量,让着力量强大到可以杀死所有的人类。但意识深处又有什么一直告诉他:

“你要是选择沉迷于杀戮的话,那么和他们相比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倒是没什么所谓了。他这么想着,却又发现自己又小又弱,要是只是一味的意气行事,怕是浪费了琪雅给他的第二条生命。

如果这时候就选择回去,遍地的焦土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当做耕地用;没有粮食,没有牲口,早晚饿死。

要是去选择接受其他种族的救济?别开玩笑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雪铃现在是否还活着都没有准。也许那些铁皮人对这些兽耳活着鲛人们,树妖们有兴趣,也许抓回去拿去做实验了,也许怕是觉得其他妖精族人也有魂晶,怕是要进行新一波的屠杀。想到这里米尔给自己大腿狠狠掐了一把,疼痛让他不至于失去理智,因为他这时候不能选择自暴自弃,也不能选择放弃思考。

狼族、狐族、自然精灵、鲛人、啮齿族、兔族、羽兽族,每一个怕是都难以幸免于难。米尔早已深知这场屠杀是奔着猫族人来的,如果他想的没有错,那些人类应该是不会选择对着其他种族开火。何况这些种族的人们也有属于自己的避难所,他们应该是早就躲起来了。鲛人的避难所还在海洋下面,米尔此时真切的希望那些战舰不会潜入海底。

但若他去求助的话,其他种族的人一定会尽力帮他,可这等于给别人带来无妄之灾。

“琪雅,告诉我,如果遇到这种事情你会怎么做?”米尔问自己。但他也知道,他再也听不到妹妹的声音了。

撕裂理智的绝望感顺着脊髓爬到大脑。米尔感到自己的肺部就好像被一块石头压着的同时,还有一股污水卡在自己的五脏六腑里。他的眼前开始模糊,渐渐地看不清东西,也找不到任何能够支持自己身体的墙壁和扶梯;他就任凭自己摔倒下去,倒在地上,索性魂晶没有摔碎,他自己的头也没有磕破;他大口地,大口地呼吸着,喘着粗气,渴望自己能够从这稀薄的空气中得到一点氧分,好让自己不至于彻底断掉最后那根线。

伴随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他模糊的视野中浮现出一个人。

“别放弃啊,总有其他东西能够弥补的。”

“……谁?”

米尔尽力去看清面前的人是何方神圣,可当他看清是谁后,他却呆住了,瞳孔急剧收缩;

那分明就是他自己。只是面前的“自己”,发色就像是灰尘一样。两只绯红色的眼睛无神且空洞,死死地盯着金发金瞳的,躺在地上的自己。

一时间,米尔分不清那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了。他捏了捏自己的脸,很疼。

“噗。”另一个米尔被他的行为逗笑了。

“别乱想,呆瓜。你又不是在做梦。我只是另一个你,用来自我保护时产生的意识罢了。”白发的米尔耸耸肩,蹲下来看着他。他脸上摆着冰冷的,无生气的微笑,看的米尔心里发麻。

“可是……那现在的我又是怎样?”米尔回应道。

“爸爸的头发是灰色的。妈妈的头发是银色的。你就不好奇,我们全家四口人,为什么就你是金发金瞳孔?”“自己”没有回答,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啊!”米尔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这突然的惊了一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眼前的“自己”见他此状,俯下身去,用手轻轻抚摸米尔的金发。

“别这样,坚强点。没什么好怕的。”可米尔说不出话来,只能惊恐的看着“自己”,豆大的汗满头都是,滴答滴答的声音回响在整个空旷的洞穴里。

“你应该没有经常使用黑雾吧?”

躺在地上的米尔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黑气在本质上,是‘死亡’这一概念的具象化。经常使用这种力量,会改变自身灵魂的状态。这种力量是能随着血脉继承下来的。”

白发的“自己”说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但这种影响不会影响生物本身的DNA结构。”要知道,创造生命和支配死亡的能力,可不是简简单单地‘七圣’二字就能了解的。这涉及到更古老,更可怕的血脉。”

米尔打断了他:“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而你又是到底是谁,我还是不是我自己了?”

白发米尔用着空洞的红瞳,面对面看着面前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的人,便不再发言。他低下身,坐在地上。他用臂弯将米尔抱起,让米尔躺在自己的腿上,眼神中虽然带着一丝温度,但看他的嘴角的话,那笑容怎么都让人觉得充满攻击性和恐惧。

“别用问题来回答别人啊。喂,自己的腿感觉如何啊?”

米尔头下传来的是和自己皮肉一样的柔软触感和温度。

“……暖的。比较结实,有一点点硌。”

白发的米尔突然笑起来,笑的米尔不敢睁眼看。

“让你形容你就真的形容啊!真是的,蠢蛋。”

另一个他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他的额头处,安慰着他自己。

“你又害怕了。我回答你好了,呆瓜。”

“首先,我只是一个你在危险时,为了保护你,让你能心安理得去伤害别人的,自我保护机制罢了。”

“……我为什么要伤害别人?”米尔低声问道。

“这不是童话故事。”“自己”的语气明显地低沉了许多。“如果,你不去伤害别人,你就会死在昨天。”

“好好地看看你手里的那块东西吧。”米尔这才想到,从始至终,他都把琪雅的魂晶紧紧地捏在自己的手心里。

“琪雅的灵魂还没有进入轮回哦。其实,如果现在能够再找一个媒介,能够存储魂晶的话,那么复活她是有可能的哦。”

米尔突然紧张起来。“真的吗,你没在骗我吗!”

白发的他嗤笑到“有自己为了自己不好,骗自己的人吗?”言罢,凝固的血一样的颜色的双眸突然贴近了米尔那颤抖的金色瞳孔,这突入其来的动作,让米尔感觉,自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扔进了冬天的冰窟窿里。

白发的米尔带着淡淡的笑意,平淡地说道:“但你要复活她的话,仅靠黑气是做不到的。本来就接近死亡的物质,怎么又能带来生命呢?没有生命的躯壳,就算是浑然天成的绝美肉体,也只是个雕塑罢了。”

“可我现在……连做到这一步的力量都没有啊。”米尔这样说着,眼神又黯淡下去,头歪向白发的“自己”看不到的那一边。而“自己”好像被他气到了,嘟着嘴,拍了拍米尔暗示他站起来。

米尔起身之后,突然手腕就被白发的“自己”抓住,白发米尔的力量很大,他几乎挣脱不开。

“诶,你……你要带我去哪儿啊?”他喊着,但是那个面前的“自己”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昨夜的梦中有人喊你来圣地,不是吗?”白发米尔拉着米尔走到了圣地中央的一个画着圆形法阵的地板上,米尔注意到,四周除了乱七八糟的破碎物品,来不及拿走的宝物之外,地板好像在微微发光。

是的,那不是错觉。脚下的地板绘制的法阵,正在发出淡淡红色微光,而构成这个法阵的符号却让他感觉很熟悉。

……这不就是昨天梦中所见的,用来表述事物本源的文字吗?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打断了米尔的思考。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正在飞速的下坠。而一旁的另一个“米尔”,正抓着的他的手腕。

“站稳了,我们马上就要到了。”白发的自己的脸上依旧是冰冷和高傲的,但米尔察觉到了,那个“自己”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和他外表完全不匹配的情感;

——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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