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头一看,沈温勉强的睁开了眼皮,翕动着苍白的嘴唇,犹豫半天,才狠下心拉下脸皮来,道,“替我揉会肚子。”
以前,每次沈温肚子疼的时候,我会比老妈子还要贴心的送上药和一杯恰到好处的温水,之后还会不顾沈温反对在把手搓热了以后给沈温一遍又一遍的揉着肚子。
我一直以为,沈温对我这老掉牙的一招是嗤之以鼻的。
我走了过去,在床边蹲下,耐心的同沈温解释,“小温,我最近看了一档科普节目,就是你以前经常喊我去看,让我好好涨涨见识的那档节目,上面说,肚子疼揉肚子是没用的,我以前真没常识。”
沈温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那眼神里有些惊讶,又有些生气,可情绪糅杂在一起,又慢慢的变成一抹失落。
我肯定是看错了。
在沈温眼里,我怎么可能会看到失落?
我和沈温就这样,在昏暗的床头灯下,隔着微沉的夜幕,两两相望许久。
最后,沈温妥协一般有气无力的道,“那给我讲个故事,总行吧?”
我总不能拒绝他两次,于是,我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上了床,躺在了沈温身旁。
沈温身上太冷,我不想靠太近,免得被他冻到我骨头。
可我刚躺下,沈温就自己靠过来了,习惯性的搂住我的腰。
沈温道,“你身上暖和,借我暖暖。”
我无语,可沈温身上冷,冻的我难受。
“开始吧。”
沈温依旧用那种在位高者发号施令的语气在跟我说话。
以前我没觉得这语气有什么,如今,我倒恨不得把此时挂我腰上这病秧子一脚踹下床。
我强忍着不适,开始给沈温讲故事。
沈温有个习惯,那就是失眠的时候要听我讲故事才能睡得着。
起因是因为沈温以前高考那阵,因为压力太大,熬的几宿几宿的睡不着,头发一大把一大把的掉,精神也越来越差,我不知道从哪听说睡觉的时候听些故事睡得香,我就从路边摊淘来一本故事书,晚上在沈温睡觉的时候躺在沈温身边,一篇一篇的对着念给沈温听。
沈温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这些年,我翻来覆去的把那本故事书给讲了好几遍,书都被我翻烂了,以至于我现在用不着对着书念,我也能随口讲出个故事来。
“从前从前,有头大恶龙,它长的很凶,没有人愿意靠近它,它觉得很孤独,直到有一天,它在家门口捡到一个人类小孩,这个人类小孩一点也不怕它。”
“于是啊,感到寂寞的恶龙把小孩带回了家,当做自己孩子一样精心照顾着,小孩一天天长大,长成了一个少年……”
夜色寂静,我轻声念着故事,故事还没有讲完,我已听见细微的鼾声响起。
看来,恶龙的少年已入眠。
天微亮
早餐的摊子都刚支起来,路上的行人还寥寥无几。
我已经站在了肥佬牛杂摊前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被冻的瑟瑟发抖。
牛杂摊的老板是一对夫妻,奇怪的是,明明叫肥佬牛杂,夫妻二人都不肥,反而瘦的苗条,因为也不知道名字姓氏,就干脆肥叔肥婶的喊了起来。
这一喊,就是喊了十几年。
他们一边支着摊子,一边抬起头来看我,肥叔有些好笑的问道,“老周,你这么早过来干什么?”
“吃牛杂啊,要不然大早上的我来看美女吗?”
我哆嗦着发紫的嘴唇,顺带用力的搓了搓手。
秋天的早晨,总是冷的让人猝不及防。
我不应该在逃离有那个人的地方的时候太匆忙而忘记再披件外套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来看我老婆的?”
肥叔开玩笑道。
“哎呀,被你发现了,我就是来看嫂子的,谁让嫂子这么漂亮?”
我哈哈大笑道。
我这话不假,前几年,这肥婶还是这条街出了名的牛杂西施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上年纪了,这个外号才逐渐被遗忘。
肥婶被我打趣的面红耳赤,连忙从锅里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杂端给我,“来来来,刚刚出锅的牛杂,先吃碗堵堵你那张嘴。”
“好咧!这就闭嘴。”
这种路边摊是没有座位的,我就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杂坐在马路牙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被烫到舌头发麻,我也没有停下来。
吃了一半,我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向肥婶讨了一勺辣椒。
肥婶给我舀了一大勺红通通的辣椒到碗里,大概是看到辣椒,肥婶想起了什么,便随口道,“我还记得啊,你以前刚开始带小温来的时候,就爱逗他,往牛杂里加辣椒,把他辣的直掉眼泪。”
听到沈温名字,我忽然觉得嘴里的牛杂没了滋味,漫不经心的回答,“是啊,只不过,他肠胃不好,经不起逗,回去以后跑了十几趟厕所。”
“难怪后来你和他来都不加辣椒来着。”
肥婶笑道,“你个吃辣这么凶的,憋坏了吧?”
我用签子插着碗里的牛杂,把辣椒搅和开来,道,“嗯,是啊。”
沈温吃不得辣,闻着味都会咳嗽,更别说吃了,后来我就没往菜里放过一点辣椒,久而久之,哪怕沈温已经很久不回来吃饭了,我还是习惯的做清淡口味的菜。
如果不是一一回想,我甚至于不敢相信我这些年潜移默化的为沈温改变了这么多。
顿了顿,我插起一块沾满辣椒的牛杂塞进嘴里,补充道,“不过,以后我就不用迁就他了。”
肥婶并没有在意这句话,或许又是没听见,只是笑着继续问道,“好久没看见小温了,他怎么样了?”
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来的,身边再也没跟着那个穿着洗的发白校服总是捧着一本书在看,乖巧又稳重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