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基地中心走出来的郑隰禾阴沉着脸，虽然对这里的情况有了一定的预料，但是彪子口述与实际了解到的还是有差距。
想到里面那位如今的处境与盛行的传言，无论是作为他的侄子，还是他的兵，郑隰禾都只觉得怒火中烧，恨不得把这群无法无天的脏东西全扬了。
胆大妄为，异想天开，自己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由于要进基地，他没有穿作战服，而是穿了一身蛙服。
适合大幅运动与复杂作战环境的蛙服号称士兵的第二皮肤，此刻因酷热与暴怒激发的汗水，让蛙服真正贴合了郑隰禾的上身躯干。
怒张的壮硕胸肌，随着呼吸起伏而时隐时现的腹部肌群，并不是吃蛋白粉硬堆的死肉，而是扎扎实实在实战对抗中塑造出的强大脂包肌身材。
不同于大多数人追求的细腰，近乎平直的粗壮腰部没有一丝多余赘肉，这是恐怖核心力量的保证，没有人能怀疑他的肉搏水平。
在基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像一堵移动的墙，周围的人自动从他的身边绕开，宁可踩旁边的人一脚，也不愿意多靠近这个看起来马上就要随机手撕一名幸运观众的人形恶魔，就连物资车看到他都停车给他让道。
但是背着陆小小的吴璞不会，他弯着腰，眼镜已经收起放在上衣口袋里，眼前只有因疲劳而忽远忽近的地面。
这里经常会死人，但死相如此异常的尸体并不多见，郑隰禾难免多看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眼，让他往前的脚步停滞了。
那片人，怎么那么像陆小小？
“喂，等下！”郑隰禾叫住了背尸人，因为门板挡着，他甚至看不清那个人是男是女。
吴璞并没有理会，而是继续向前。
郑隰禾越看越像，直接上手拉住了门板，伸手把藏在尸体衣领内的铭牌翻了出来，几行字简明扼要表明了尸体的身份。
B区，生长系异能、局部特异增强，种植区，陆小小。
余光里，不成人样的尸体就像被太阳晒化了，但依稀能看清容貌。
郑隰禾参与过许多行动，经历过许多人间地狱，而这次丧尸爆发以来，面对死亡就成了家常便饭，大多数人会因恐惧崩溃，变成截然不同的样子。
但是陆小小不同，她就像是一条河，在这焦土大地上自顾自流过，那些悲伤和绝望都不曾污染她半分，就像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是全然的坏事。
当第一次把陆小小从那间教室救出时，郑隰禾就觉得她很特别，她没有表现出被抛弃的愤恨，甚至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欣喜。
起初他以为这是一种强大的乐观，可在杂货店的时候，被众人遗弃在尸潮的时候，她仍旧不声不响，毫无怨言。
这是一种麻木，郑隰禾会在一些因战争失去一切的人身上看到这种麻木，这种人会珍惜已有的一切，但如果失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到死也不曾觉得这世界于她有什么好眷恋的。
“你要带她去哪？”郑隰禾伸手，轻松搬起了吴璞背负的门板：“我送她一程吧，我与她是……”
是什么呢？郑隰禾也说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只能沉默。
吴璞听出了郑隰禾的声音，当然，以郑隰禾的力气也没给他任何抵抗的机会。
如果是郑隰禾的话，可以信任，于是吴璞松了手，让郑隰禾搬走陆小小。
长时间负重，使他很难马上站起身，只能佝偻着腰一点一点把身子回正：“你没有权限，进不去。”
郑隰禾在认出这是吴璞后，眼神暗了两分，但语气并无异常：“没事，我是管理卡，有最高通行权限。”
吴璞回正脊椎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你也是基地的管理人员？”
“不，我只是拥有通行权限而已。”
吴璞自下而上看着郑隰禾，似乎在确认什么。
他的眼窝极深，但又不喜欢仰头看人，于是薄而宽大的眼皮上翻，成了略显阴鸷的三白眼。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哪怕是郑隰禾，也觉得自己在被什么机器计算价值，这让他有些不适。
吴璞忽然笑了一下，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郑？”
没等郑隰禾回应，他扭动了一下头颈，骨头发出归正的脆响：“知道了，跟我来。”
虽然是自己有意暗示的，但仅凭几句话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郑隰禾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颇具争议的教授。
缜密的逻辑思维，惊人的洞察力，但是却缺少正常人的情感约束，也难怪李院士和郑将军频频提醒自己要小心他。
吴璞带领郑隰禾来到E区，但不是走正门。
先是两个士兵主动上前核验二人身份，而后是七扭八拐避人眼目的操作，从一个不起眼的墙缝中，二人乘坐直梯进入E区地下空间。
至于E区的地面空间，除了一小部分的贸易区域以外，其余部分的出入管控堪比基地中心，理由是：防止异能者训练机密外泄。
但临时焊接的隔离板只能隔绝视线，并不能隔绝血腥味。
知情人都默认E区黑市肉来源于各区的死者，但其实E区最上等的肉，却只供给给极少数高端爱好者……
“全世界都在培养异能者，这是全球性的灾难，我们正在积极与各研究所取得联系。”电梯缓慢下落，焊接不严密的地方在吴璞脸上划过一道道光线，有如刀光剑影：“8岁及以下的异能者能量等级最高，基地内最成功的是一名7岁的女性，能量等级6，可惜都不是什么有用的异能。”
郑隰禾的动态视力让他能看见一些接缝处正隐隐渗出液体，而后什么障碍物贴着接缝划过，应该是清理脏污：“是，但是体质越弱死亡率越高，8岁对于身体素质来讲还是太小了……每天都有这么多产出，也确实需要一个消耗渠道。”
电梯没有楼层显示，每个研究者的铭牌只对应所属研究层的停靠，如果需要进入其他研究区域，需要相应区域的负责人给予权限。
电梯停下了，门缓缓打开，完全不为舒适服务的空间布局，让缓冲间的紫光透过门上的玻璃圆窗，直接打在了吴璞与郑隰禾的脸上。
“哪怕是正规物资兑换的，基地又哪来那么多肉供应？”吴璞熟练地换上隔离衣，并取出备用的防护用品丢给郑隰禾：“那么高的肉价也愿意换，无非是给自己买个人模人样罢了。”
换衣区的顶光照射下，陆小小躺在有些变形的铁板上，胸腔处异常跳动。
那团律动着的，不像活着的心跳，更像是寄生在死尸里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