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南中毒的事情，除了身边的亲信外，无一人知晓，就连逸阳都不知情，何苦让雷虎背后责备他人？还对他的身体改善无济于事。
而且。
那碗葡萄真的很甜，是他活到现在从没尝过的甜。
一趟趟出恭，后面火烧火燎，肚子隐隐作痛，人虚弱无力，只能躺在床榻之上任由雷虎一趟又一趟地请太医、喂水、喂药，可每当雷虎对黎之遥除出言不逊的时候，洛尘南还是会强撑着精神让他打住。
“此事与她无关，是我自己的选择。”
“虎子，若是我不想吃，你觉得谁能逼我吃下去？”
雷虎心里骂了黎之遥两个时辰，听到主子的话，原先对黎之遥的愤怒全部转变为愧疚。
主子说的没错，主子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强迫，先皇没办法强迫他，主子的父皇也没办法强迫他，一切都是主子自己的选择。以九死一生之举，换取举国安定，兄弟和睦，换取百姓安居乐业，自己被余毒日夜折磨也甘之如饴。
所以。
“你为什么要吃下去？大夫明明说过你不能吃凉的，你这样不是违背他的叮嘱吗？大夫知道后又要撂挑子。”
雷虎又气又急，想不明白主子好好的为什么要自虐。
事实上，洛尘南自己也没想明白，怎么就这么老实从黎之遥手里接过那碗……丑得出奇的葡萄仁，不过他躺在床上修养的期间，眼前一直浮现那日黎之遥落井向他求救的模样。
那双眼睛比葡萄仁更加晶莹剔透，可怜兮兮地向他求助，像只陷入困境等待救赎的猫。
他想救，可没来得及。
他犹豫了。
哪怕只有一瞬，那也是犹豫，即使知道她那般模样不过是试探他，她因此生气而敌对他，他也无可辩解。犹豫，就是最大的错误。
所以，当她抱着捉弄的心思给他一碗葡萄时，他接过，吃了，他想这样就算是两相扯平，抵消了吧？
这一宿，是先帝走后他第一次留宿在宫内，在这座他丝毫不喜欢的宫宇里，因为身体痛疼而睡得既不踏实还异常痛苦。反观黎之遥得知他的情况后，与凝香嘲笑了他一晚上，一夜好梦。
是深沉无比的夜，高墙红漆耸立，一排又一排，如同迷宫阵锁，将人困住其中。宫外的人想进来，宫内的人想出去，为此各怀心思，各动手脚。
风云变幻，不过一夕之间。
次日，天还未亮明，宫内已经翻起了新的风浪。
余家被爆出受贿贪污百万两黄金，每一笔从宫内发下去赈灾抗旱的银钱，都被他扣了一笔，手握兵权的余飞沉顶着车骑大将军的名号，仗着自己是被摄政王一手提拔上去的人才，与不少官吏私交。
孝顺钱、赋税钱、各种官吏手中能经管的银钱，有一部分也会流向余家的口袋。
上书奏折的官吏有不下十人，引起了小皇帝和洛尘南的注意。
与奏折一同被呈报上去的，还有余家及其旁支手下的人命。
家主是骠骑大将军，摄政王面前的红人，谁敢招惹？谁敢得罪？是以，强抢民女之事常有发生，有些是天子脚下，有些旁支胆子小，只敢去偏远地方纵恶。
灯下黑，黑在一片平常百姓人家。
女子不从，便用强，再不从，直接杀害，抛尸河中，家人反抗，一同沉尸水里。没有受害者的家属报案，人口就当失踪处理，所谓的太平盛世，一片安详。
不过是上位者的坐井观天。
小皇帝坐在洛尘南身边，看着堆积成山的奏折，心里除了愤怒外，更多的是震惊。
“皇叔，余飞沉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你多次与朕提过他，刚毅果断、老实中带着仁慈，本不该胜任大将军的职位，但你认为掌握兵权者若无仁慈之心，那便是杀人工具。”
可是。
如今余飞沉这般举动，与杀人工具何异？甚至，比杀人工具更加残忍，那些人命左右加在一起有数百条！
鲜活的百姓，一一失踪，都是他的子民，他们本该有自己的未来，自己的生活，本该……好好活下去。
小皇帝痛苦地闭上眼。
谁懂啊，他在这个年纪承受着不属于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事情。
“真想把他们都杀了，去给那些受苦难沉尸水中的百姓赔罪……”
“陛下，不可妄动。”
洛尘南难得正色，唤小皇帝也带着尊称，口吻严肃，“凡事都要调查，不能听大臣们听风就是雨，微臣现在派人去水里捞尸，无比给每个人都好好安葬。
“可将余家所有人收监，再彻查此事，若是误会则大事化小，若情况属实……余家九族，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地从洛尘南的口中说出，就连小皇帝都被他一身煞气震惊。
小皇帝有些恍惚。
是了，皇叔温润太久，他差点忘了自己幼年之时，皇叔就已经是杀伐果断的人了，一个连父皇提起都会害怕的人物，怎么可能会不懂得无用之人皆杀之的道理。
在小皇帝震惊之余，洛尘南又道：“这些给你呈报奏折之人，名单给我一份。”
“名，名单？”小皇帝紧张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心有余悸地打量洛尘南，“皇叔，你要名单是……”
要杀人灭口吗？
洛尘南：……
“逸阳，身为皇帝得有城府，不要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我没打算对他们动手，反倒是他们的消息来得过于突然，十几名大臣联名上书，针对一人未免过于巧合。
“你也说了，余飞沉是我提拔的人，我知晓他的品性，我要名单不是为了杀他们，你放心给我就是。”
小皇帝又被说了，小皇帝很委屈。他才六岁，他的城府能有几块砖啊。
皇叔总是让他选择，一边是作恶多端的余家，一边是从小带他的皇叔。
两者相比，当然是相信皇叔了啊！
小皇帝立马招来齐公公，小手一挥，“给我把这些名单都草拟一份！”
齐公公神色匆忙，仪态全无，跑进殿内时险些摔一跤。
“陛下，不好了，余常在得知家中出事，带着婢女冲出宫了，这会应当已经到余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