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南打断他，“你身于高位，所要防范的又何止黎家？”皇兄突然离世，洛尘南接下了辅佐小皇帝的烂摊子，放下了自己云游的大好河山，可不是为了在这里听小皇帝自怨自艾。
“逸阳，黎家是其一。珞州孙家富家一方，青州周家世代为将，温州闻人家走出的文人墨客有一半是我国重臣，这还仅是国内，边疆塞外蛮荒族等零星国度，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盯着你身下的位置？”
他拿着折扇，轻敲在小皇帝额头，“我没教过你蚁多吞象的道理吗？你且耐心点，莫要打草惊蛇，我不在宫内的时间一定要将她稳在身边，不要给黎之遥溜走的机会，黎家”
“皇叔放心，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让她离开了。”小皇帝吸了吸鼻子，手掌传来的钻心疼痛，让他憋得小脸涨红。皇叔说过，一国之君不能示弱，就算断胳膊断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得忍着。
可是。
就连小皇帝自己都不知道，他看向洛尘南时，眼角已经染了泪光，倔强地不让它掉下，“皇叔，做皇帝真难。”
洛尘南点头，“不难，我就自己上了，也不至于把你推上去。”
小皇帝：？
洛尘南舒展眉眼，笑得没心没肺，唇瓣的惨白昭示着他身体的虚弱，但心态丝毫不受影响，“逸阳，能者为王，你肯定没问题。”
……
定鸾殿。
袅袅熏香自炉中升起，弥漫四散，散得殿内云雾弥漫，有大半的人想方设法去殿外劳作，以此躲避浓郁艾草的熏疗，偌大的定鸾殿留在内殿的不过四人。
凝香瞥了一眼守在殿门两边的宫女，将一盆烧完的艾草灰递给右侧一位，“拿去倒了。”随即又招呼左侧的宫女，“你再去取一盆新的来，温太医说太后身体弱，定要上好的艾草，每次熏疗一个时辰才行。”
“小的这就是办。”
打发走殿内碍眼的人，凝香确认隔墙无耳后来到黎之遥身边，将一张字条交于她手心，“军队事物尚未整顿完毕，摄政王于今日晚间离宫，预计又会去数日，温太医已经成功离宫，就差小姐了。”
无人之时，凝香还是会喊她小姐。
黎之遥打开字条，里面是大哥给她写的消息：安好，勿念，速速脱身。
她松了口气，拿起字条放在烛火之上，火舌顺着边角往上攀爬，很快吞噬了所有笔墨。
黎之遥坐在卧榻上，手撑着桌边，半倚半靠地拨弄着丝帕，鲜艳又明亮的黄色手帕，被她攥在手中来回搅动，“得亏温太医早年游离在外，哥哥救了他一命，不然我还真没法子在宫内装病这么久。”
一声感叹，随着袅袅艾烟一起消散。
“凝香，我不一定能离开，你比我年长，虽还有五年才到出宫之日，但只要哀家开口，放个宫人出去易如反掌，你的东西已经收拾完了，不如明日趁着摄政王不在，你……”
“小姐！”
凝香双膝下跪，速度之快，声音之响，震得黎之遥下意识从卧榻上起身，弯腰想要将她扶起来，被凝香躲过，“小姐，我们来是一起来的，走也要一起走，如果小姐不走，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你这丫头是不是傻？新帝登基朝纲不稳，各路牛鬼蛇神都虎视眈眈，纵使我黎家上下赤胆甘心，但人心最难揣测，更何况还是伴于君王身侧，陷入风波中央？离开，方有一条活路。”
留下，死是迟早的事情。
黎之遥看得透彻，可凝香性子倔，即使黎之遥磨破了嘴皮子，凝香也不为所动。
无奈，黎之遥妥协，“明日，我试着和你一同离开。”
摄政王不在宫内，区区六岁小儿还想妄图拦下她？
嗯，他拦了。
在黎之遥坐上马车，凝香伴随左右，一行人浩浩荡荡准备一同出宫“休养”时，小皇帝带着一众太监侍卫跑到她面前将她拦下。
“母后，你不能离开！”小皇帝两条胳膊一伸，挡在黎之遥的马车面前，身后太监和侍卫们见状也纷纷挡在前方。
凝香掀起车帘一角，一副担忧模样，“陛下，你这是在干什么？太后娘娘身子不适，您……您怎么还带侍卫来惊吓她？”
自古太后都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宫斗皇后，但凡能熬到这一步，没几个是年轻力盛的人，偏偏这一届的宫斗还没轮到黎之遥上场，前方先皇率先下了台。
黎之遥病弱地咳嗽声从轿车内传出，“皇儿，你这是何故？”
她幽幽感叹，“不是哀家不愿与摄政王共同留宫辅佐你，而是哀家的身体实在不堪重负，既摄政王不在宫内，想着皇儿兴许也会为哀家身体着想，让哀家离开。”
小皇帝攥紧了拳头，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实则处处在敲打他。
她知道皇叔不在，如果自己非要拦下她，自己就坐实了不孝的名号！事态紧急，现场人数众多，他要真对太后做什么，这个帝位更加会遭人非议！
可是皇叔交代一定要把她留住。
小皇帝头脑飞速运转，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母后，近日有人上书想让朕充盈后宫，此等后宫大事，摄政王不如母后懂得操办，还望母后能将出宫之事暂缓，待选出合适的后宫嘉嫔，也能替母后分忧！”
黎之遥头上缓缓飘出一个“？”。
她没听错吧？他才六岁，就要选妃了？
“皇儿，你确定吗？现在就要选妃？”
“儿臣确定，还望母后应允。”
新帝选妃是国家大事，但这位新帝过于年幼，所有大臣都还没打算开这个口，他自己倒是先提起来了。
主动选妃和被大臣逼迫选妃，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是以，当选秀日期公布出去的时，文武百官和百姓直呼胡闹，小小年纪尚不知学好治国之道，每天的心思不在针对太后，就在惦记官家民女。
六岁小儿就开始贪念美色，日后还得了？
新帝担下不孝的罪名后，又多了一个罪：荒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