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之遥的心思无人知晓，册立左依霜为贵妃予六宫之权的圣旨颁后，也并没带来什么波荡，至少目前来说，前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余家事件，后宫剩下的四位常在心思各异，母家或许心有不甘，但也只敢私下议论。
皇威之下，谁敢放肆来黎之遥面前张牙舞爪？
除了当事人。
“太后，左贵妃已经在殿门口跪了一个时辰了，她说什么也不离开，一定要见你。”
“不见。”
“太后，晌午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若是一直让她跪下去，怕是她的身体遭不住。”
“外面日头盛，她的身体遭不住，我的身体就能受得住？”黎之遥凉凉睨了她一眼，“芳兰，你好像很同情她。”
“太后赎罪，是奴婢多嘴，请太后饶恕奴婢多嘴之罪吧。”芳兰忽地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跪倒在地，双手抚在地上，瑟瑟发抖，生怕自己被责罚。
她真是昏了头，想要帮摄政王打探消息，以至于自己试了方寸。
眼看着余常在就要在立后比试最后一天获胜，稳坐皇后之位，结果余家突遭变故，余常在身在后宫何曾知晓如何与宫外取得联系？可余常在不仅知道，甚至还顺利出宫。
能悄无声息办到这件事，还能从中最大获利的人，只有太后。
黎之遥知晓他们的心思，不过天地良心，这次的事情真的跟她没关系，她今日让凝香出宫采购物品，就是借机和哥哥询问，联手调查。
不过，人在深宫，没有体己的人伺候，真是不习惯。
凝香你在哪，赶紧回来，你家小姐要被敌人的宫女气昏古七咯。
黎之遥单手撑在桌案上叹气，现在还不是动芳兰的时候，至于左依霜……
她松了口，不悦地摆摆手，“让她进来。”
“臣妾给太后请安，愿太后福寿安康。”
左依霜听召入殿，行完礼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黎之遥身着一袭淡黄色直领宽袖鹿纹绸裙衬得她娇嫩中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背靠皇恩，福泽深厚。
左依霜看得有些恍惚，迟迟没有下文。
芳兰见状，敲着沉默不语且神情不耐的黎之遥，主动出声呵斥，“大胆，在太后面前还走神，你可有把太后放在眼里？你知殿前失仪是何罪？”
“不是，太后恕罪，臣妾只是被太后天恩所震慑，一时失了神。”左依霜不卑不亢跪伏在地。
古代虽然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但是皇家阶级害死人，一语能要千万人的命。
来到这里许久，她感受过生命受到威胁时是何心境，会害怕得尿裤子，会担忧是否会连累家人，会变得瞻前顾后，会变得不像自己。
左依霜俯下的面容浮现一抹苦笑，她才六岁，未来道路漫漫无尽，要想从贵妃身份摆脱而出……怕是要牺牲不少人的性命。
思及至此，左依霜直奔主题，“太后，今日臣妾前来是因为……”
“哀家只让陛下给你太位分，倒是忘了给你赐个封号，左右这点小事哀家也能做主，不如哀家今日给你赐字为‘瑞’如何？”
“太后，我不是……”
“就这么定了，福瑞吉祥，哀家一看你就是有福气之人，未来必定大有作为，哀家很欣赏你。”
芳兰在旁边耳朵竖起，看似一语未听进去，实则都在暗暗记着呢，黎之遥就是故意说给她听，毫不掩饰对左依霜的欣赏，“芳兰，去传哀家口谕。”
芳兰深深看了一眼左依霜，领命离开。
殿门大敞，黎之遥不喜殿内伺候的人过多，是以芳兰离开后，殿内只有剩下黎之遥与左依霜。
没有外人在场，黎之遥看她弱弱小小的身躯，因为在烈日下跪了一个时辰而苍白的小脸，心疼之余又多了一丝敬佩，吃得了苦，坚定得了初心。
哪怕是贵妃之位，都没有动摇她。
“瑞贵妃，你可知何为置死地而后生？何为隔墙有耳，心照不宣？”黎之遥低头随意拨弄着自己刚修过的指甲，修长又圆润，在日光下莹莹发光，“哀家知晓你所求，但不可急，你可明白？”
点到即止。
左依霜是个聪明人，望向黎之遥的目光由一开始的哀痛转变为震惊又成为激动。她没听错吧？太后要帮她？所以太后一直捧她送至高位，是另有原因？
她不知晓太后的目的，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太后可以信。
直觉，是她在这里赖以生存的根本。
左依霜这次端正姿势，规规矩矩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大礼，恭敬又虔诚，“太后，恕臣妾直言，深宫之中最可笑的就是信任，但臣妾觉得太后与臣妾是一路之人，所以臣妾愿意信任太后。”
一次，信任一次就好。
黎之遥震撼不已，拨弄长甲的手顿住，心跳加速，好像下一秒就会从胸膛蹦出。
被人信任不奇怪，她向来以真诚待人，会得到信任很正常，但是左依霜说出来的这番话，不像是六岁女娃能说出来的言语，更不像是高位官家女娘能有的胆量。
黎之遥也不由正视她，“兵部尚书左俊彦之女，左依霜？”
左依霜俯首，“臣妾在。”
黎之遥再次质问，一字一顿，“兵部尚书，左俊彦之女，左依霜？”
左依霜身形一阵，没有言语。
殿内安静得诡异，黎之遥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过于诡谲，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街上话本子里的故事，怎么可能会成为现实？
黎之遥正不打算追究，左依霜自顾自地直起身子，直视她的目光，双目如炬，闪烁着黎之遥看不懂的光芒，让黎之遥心跳漏了一拍。
左依霜说：“太后，臣妾现在是左家之女，以后也会是，但臣妾能否活到以后，全仰仗太后庇护。”
咔。
黎之遥的指甲断了，心也乱了。
现在和以后是，那么之前……
罢了，与她而言不是什么大事，是谁又如何？立场才是关键。
黎之遥好心提醒，“此时莫让外人知晓，日后在哀家殿内也要谨言慎行，你与你的母家该与和人合作，要擦亮眼睛，明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