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说粗话确实是个不雅的事情，但如果是从这般姿色的女子口中说出，就算是不雅也变得有些雅致了。

叶斑斓躺在地上，举起双手，似乎还在回忆手上残余的柔软触感，但要说叶斑斓毛手毛脚占涟漪画月的便宜，那便有些冤枉。叶斑斓喜欢出入花街柳巷，江湖人尽皆知。且不说他是春风极乐门这一辈弟子的头名，就是那俊俏的容貌和深谙女子心情的夸赞话术，也引得无数风尘女子的追随，不管在何地的青楼都是一块香饽饽，要不是真有些本事，还真可能变成有名花魁包养的小白脸。

这样的叶斑斓出入香艳之地，身边总少不了美女簇拥，时不时在这些小娇娘的纤细腰肢上摸上一下，或在翘臀上拍打一下，自然不是什么稀罕事，也指不定是谁占了谁的便宜，反正那些小娘子从未有过不满，反而每次被叶斑斓揩油之后皆是一脸娇羞，颇为满足。

但对于涟漪画月，叶斑斓与她相处四年有余，从未有过越界之举。

她是叶斑斓心中最特殊的一束花，尽管这束花于他而言或许都未生根发芽，但叶斑斓愿意等，等到这朵花为他盛开的那天。

想到这，叶斑斓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尘土，脸上被打了一掌犹如火烧般疼痛，可叶斑斓反而觉得大赚特赚。

涟漪画月曾有言在先，只要叶斑斓敢碰到她的身体，必定一掌令其毙命。如今这一掌只是简单拍在脸上，没有拍在心口，他叶斑斓还能留下一条小命，那就是对他的恩赐了。

四人靠着叶斑斓的一剑扫清拙剑山庄第一波的围杀，但战斗尚未结束，便马不停蹄向着款待宾客的院落跑去。涟漪画月在此期间始终一语不发，比起被叶斑斓搂在怀里的羞，更多的是恼，恼的是她又一次输给了叶斑斓。

那一剑落花有意她从未见过，但能瞬杀四名苍穹境已经足够彰显这一剑的威力，同时也说明叶斑斓高出她一筹，甚至不止一筹。其实哪怕是好胜心没有那么强的时运和余晖，看过叶斑斓的那一剑后嘴上说说笑笑，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郁闷的。

都是天才，没有人愿意被甩在身后。

领在四人最前头的叶斑斓倒是不去想自己那的一剑，对此刻的时运却十分好奇。

他们三人一月前收到十方瀚渺的委托调查灵魔，以拙剑山庄为据点，却遭人下药迷晕，醒来后被那可以消除灵力的降灵针封住五穴，困在地牢一月之久。这一月恰好与时运在青澜城赢下比武招亲，重出江湖而错过，因此他们对时运的现状并不清楚。

叶斑斓故意放缓脚步，贴在时运的身前。不去问这四年里发生的事情，因为他知道这些事一时半会也说不完，于是先从拙剑山庄开始问起。

“时运，你对灵魔了解多少？方才的那一件秘宝应该并不属于你，你身后有高人相助吧。”

时运想起那个喜欢吃糖葫芦和绿豆冰沙，还喜欢把油污鼻涕擦在身上，实在不能用“高人”二字形容的少女，不禁笑出声。

“不能说是高人，是个年龄比我还小的女孩。但她来自灵停道苑。”

听到“灵停道苑”四字，其余三人皆惊得脚步一缓，愣了一会才重新起步。

“是灵停道苑就不奇怪了。”叶斑斓说。

时运见话已至此，也抛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叶斑斓，你是不是也知道什么。以春风极乐门和拙剑山庄的交情来说，我很难相信你对此毫不知情。”

叶斑斓没有否认，沉沉说道：“从四年前，大概也就是墨门消失之后，春风极乐门也发生了一些异变，再也不是江湖人人向往的那片追求自在极乐的人间净土了。门派中内斗不断，我师父，也就是掌门赵玉璞，以及七位长老加上春风极乐门内院弟子可以算作是其中一股势力，另一股势力则是一些外院弟子和外院长老。”

“寻常来说，哪怕外院弟子人数众多，但内院不管是执事还是弟子，实力都远远高于外院，这种想要以下克上的争斗，注定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但这些外院弟子和外院长老还同春风极乐门下属的许多门派有所勾结，再加上有灵魔相助，这才成了气候，变成单靠我春风极乐门一派难以抗衡的强大势力。”

“四年里我们不断追捕这些叛出春风极乐门的败类，也想要去剿灭一些背叛的宗门，但都没捞到什么便宜，不少师兄弟为此丢了性命。现在情势岌岌可危，若不是春风极乐门总部在海心城，恐怕早被这些叛徒灭门，使我春风极乐门改旗易帜，彻底变为魔门。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春风极乐门大部分弟子已经禁止离开海心城，只有像我这样真正有点本事的，才被允许出来执行一些任务。”

叶斑斓说完，涟漪画月附和说道：“水仙宫也是如此，但是水仙宫没有那么多错综复杂的下属门派，这些反叛势力难以发展，很快就被灭去了。”

余晖也是点点头，补了一句：“天山派同水仙宫情况一样。”

叶斑斓暗叹一口气，眼睁睁看着这些往日深受春风极乐门恩惠的下属宗门如今抱团在一起，打着春风极乐门的名号到处为非作歹，为了一己私利用落英缤纷剑和枯木逢春拳滥杀无辜，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在武道上天赋很高，因此只是一心修炼，从未管过门派自身的发展。春风极乐门不断吞并江湖中的小门小派形成了现在的这般气象，有了一流门派的地位，但从现状来看，这样的做法很难说是完全正确的。

三位既是一流门派弟子又始终身处江湖的朋友，显然比时运更加了解现在江湖的情况，时运听后不由得皱起眉头，他发现自己先前对于灵魔使的认识完全是错误的。

他以为灵魔使只是一小撮见不得光的家伙在背地里用灵魔做些恶事，只要号召整个江湖追杀，其最后下场大致也会像百年前的那些魔教一样被连根拔起，彻底诛灭。

但灵魔使的发展迅猛，竟然已经渗透到了这么多的门派之中，像是剧毒深入了这片江湖的五脏六腑，外敌好拒，内患难除。毒和血已经完全溶在了一起，想要祛毒就要连同血液一并抽取，但如此一来，江湖还能算是江湖？

“那拙剑山庄是怎么回事？春风极乐门已经是这般情况，你对拙剑山庄就没有提防？”时运又问。

听到此话，叶斑斓咬牙说道：“虽然有不少下属宗门叛离，但拙剑山庄始终与我们保持同一阵线。尤其是吴师妹，同我外出任务，多次救我性命。我也没想到拙剑山庄隐藏得这么深，否则不可能带着大家来此以身犯险。”

“我很难想象吴初晴会救你。”时运想起自己提到叶斑斓时吴初晴的那气愤模样，惊讶说道。

“你和吴师妹见过？”叶斑斓问。

“关着你们的地牢就在吴初晴的屋子下面，我既然救你们出来，肯定跟她打过。而且她之前围杀过我，我算是同她交手两次了。现在她心境受损，无法压制魔心，已经变成灵魔了……”

叶斑斓一惊，回望时运。

时运略带歉疚地解释道：“第一次被吴初晴追杀，我那位灵停道苑的朋友用了一些手段，夺去了一些她的记忆。我也是借此才得到线索，赶来拙剑山庄。但用我那位朋友的说法，吴初晴被夺去的记忆于她而言十分重要，是她压制自己魔心的关键。方才第二次与她交手，已经魔心失控，变得与灵魔无异。”

叶斑斓听后沉默了一会，没继续追究什么。只是始终追求极乐心境的他少见地面带苦色，对于这位成为灵魔使的师妹颇为惋惜。

“我被擒住后，她单独找我谈过，向我坦白了一切。她说她一直在忍，忍耐她是吴家百年不世出天才却始终被我压一头，忍耐她百年拙剑山庄不得不受制于春风极乐门这个不过三十来年的新兴门派。数年来与我的相处，与我的兄妹之情，不过是逢场作戏。”

叶斑斓闭上眼睛，痛苦之色更甚。

“她还说若不是拙剑山庄需要我的力量，早就将我一剑刺死。我至今都忘不了她说这句话的眼神。”

涟漪画月从未听叶斑斓说过这事，但对于那处事风格与她大相径庭的吴初晴，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打不过只能怪自己，怪别人作甚。我瞧不起她。”

“说的在理，不愧是我认识的涟漪画月，真大气。”时运不吝啬对涟漪画月那洒脱态度的夸奖。

但与吴初晴交手两次，尤其是看到她现在被千海一梦用绝念变成了灵魔，时运也忍不住想要为吴初晴说些话。

“但涟漪姑娘你自幼待在水仙宫这样的一流门派。而吴初晴生在不得势的吴家，天赋越高，就越容易被打磨成杀人利器，为拙剑山庄振兴而开疆扩土。环境使然，有些事情哪怕不是她的本意，但家族需要她，她做得久了，也就迷失了自己的心性。”

叶斑斓没想到差点两次被吴初晴所杀的时运会为吴初晴说话，颇为感激地看了时运一眼。

他自小与吴初晴一同练剑，两人皆是天资卓绝，虽然他比吴初晴大两岁，但是他从外院踏入内院那年是八岁，而吴初晴也是八岁。

可惜吴初晴十岁那年从春风极乐门回到了拙剑山庄，叶斑斓想象不到吴初晴回到吴家后经历了什么，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师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师妹太傻了，什么事情都留在心里。吴家是她的家，春风极乐门当然也是她的家，我始终把她当做亲生妹妹，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就好了。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百年宗门的振兴大任，扛到自己身心崩溃？”

叶斑斓望向前方灯火通明处，已经依稀可见有人在那院落中缠斗，剑意再起。

“如果是师妹自己选择的，我只跟你们算灵魔使的账。但如果是你们把她逼成这样，吴家……还有吴冠剑老狗……夺走我师妹的这笔账，我会加上去跟你们一并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