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绯看着唐茉珠，仿佛在看着过去的自己，她明白这种感觉，更了解唐茉珠的性子比曾经的自己还要直，还要倔，此时不管是什么样的话语，再怎么合情合理，恐怕都无法动摇她的心意。
姜绯放弃了，最终说出四个字：“慕容剑阁。”
唐茉珠的脸上闪烁着兴奋的神采：“他可是要取镇魔剑？”
见到姜绯点头，唐茉珠的眼中多出了一份欣喜与安定，她喃喃说道：“既然他要去取镇魔剑，就说明他神智尚存，也在寻找自救之法。他还没有完全入魔，那就有救他的希望。”
“不错，现在江湖上对李诗怖的恶言很多，说他百步之内无人能够活命，说他每到一处必将当地生人屠戮殆尽。可实际上离开酒仙剑庄后，李诗怖就没有杀过一人，他还专门绕路，挑选偏僻荒凉的地方行走。那些恶言，不过是江湖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士为了将其塑造成大魔头，好在斩杀他时彰显自己的丰功伟绩而故意捏造的。反正李诗怖入魔是真，他也没法辩解，假话随着一传十，十传百，也就变成了真话。但我想，李诗怖非但神智清醒，还相当了解自身处境，只是这样的状态能够维持多久尚未可知。”
“既然这样，那我就更要快速动身了。师姐大恩，日后若有用得着茉珠的地方尽管开口。”唐茉珠性情焦躁，得到答案便想带着千海一梦离去，可却被姜绯伸手拦下。
“茉珠，别急。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现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李诗怖，你就这样帮他，怕是会惹来一身麻烦。正巧我们红蛛也想凑凑热闹，我建议你们与我红蛛的姑娘们同行，伪装成我们红蛛之人，暗中出手，这样更能掩人耳目。”
唐茉珠略显犹豫：“那我们何时动身？”
姜绯伸出三根手指：“给我三日时间，我将诸事安排妥当，便遣人随你上路。”
唐茉珠在心中细细盘算，如果姜绯所言不虚，那么李诗怖前往慕容剑阁的这一路专挑偏僻荒凉地走，可以说是绕了远路，自己如果快马行大道追赶，三日时间还是等得起的。
“那就依师姐的意思了。”唐茉珠应允道。
“好，三日后等我消息，你们连日赶路想必也累了，先下去歇息歇息吧。”姜绯看向门外，轻唤一声“红杏”，先前那位将二人领来楼顶的红衣姑娘便再度推开房门，向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唐茉珠回礼，便要走向门外，可整个过程始终一言不发的千海一梦却留在原地，只是看着姜绯，不愿离去。
“这位灵停道苑的朋友似乎还有事找我？”
“茉珠姐姐，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唐茉珠虽然好奇千海一梦与自己的姜绯师姐今日是第一次见面，能有什么事情要说？但终究没有多问，跟着红杏走出了房间。
待到房门彻底关上，千海一梦才收敛起笑意，质问道：“你在利用她？”
姜绯没有慌乱，反而失声笑道：“灵停道苑，万古神机，果然名不虚传。我刚才已经有意不去看千海姑娘的眼睛，没想到还是被你用万古神机窥探了内心。”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千海一梦的语气更重了一些。
姜绯坦然答道：“我的确是在利用她，她可是雨花阁的唐茉珠，超凡境的第一人，是我怎么追赶也追赶不上的小师妹。有这般能耐，不借着她的手，除去一些敌人，岂不是可惜？”
姜绯一边说着一边靠近千海一梦，熟练地用那风尘女子特有的娇媚笑容再度开口：“但千海姑娘你心里也清楚，我们这一趟可以说是互相利用。你们如果得到我的帮助，这一路会走得轻松很多。放心，我只是想达成我的目的，没有害你们二位的心思。就算有也逃不过你的这双眼睛啊。不妨再多看两眼？”
千海一梦闭目摇头：“我若是不信你，刚才就带着唐茉珠离去了。我故意将她支开，是因为她性子单纯，让她还以为你是记忆当中那个会照顾人的温柔师姐，不要凭生猜忌，这样是最好的。”
姜绯点头道：“茉珠的性格可以说是她最大的弱点，能有你跟在她身边，是她的福气。不过千海姑娘，根据我收集到的情报，你是被茉珠一路胁迫着带到这里来的，我想不出你为什么要如此帮她。”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只是希望她和李诗怖之间能有一个好结局。”千海一梦干脆答道。
姜绯的笑容充满玩味：“你也对茉珠用了万古神机？”
“突然就被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带走，我没有道理不用吧。”
“那我倒也很好奇，十四年前的千海大比，他们二人在天涧山发生了什么。”
“是一段很有意思的故事，这个故事或许会成就一位有史以来最强的剑仙。”
“可那位剑仙现在入魔了。”
“我会救他的。”
千海一梦握紧双拳，坚定地说着。
屋外，红杏与唐茉珠一前一后地走着，红杏踩着轻轻碎步，而唐茉珠却走得虎虎生风，虽然唐茉珠有些嫌弃红杏走得慢，但每每快到走到红杏的身前，她都耐心地停下等待，拘谨模样将红杏逗笑了。
“唐姑娘果然与江湖传言一模一样。但您日后应当是要与奴家们一同行动吧。样貌上从头至脚，奴家有法子将唐姑娘完全伪装成另一个人，可唐姑娘若不将平日的一些习惯改改，还是瞒不过外面那么多双眼睛。”
唐茉珠看着红杏的举止体态，又往楼下瞧了瞧，芬芳扑鼻，娇声媚语连绵不绝，无数女子身着红装踩着与红杏相同的步子，往来红叶楼之中，或搂着达官贵人的手臂，或扑向江湖豪客的胸怀，让唐茉珠切身感觉到自己确实身在一座青楼之中。自己的言行要改成同这些人一模一样，让唐茉珠不禁皱了皱眉头。
红杏笑道：“不是让唐姑娘改成和我们一模一样，只要稍稍改变，再配合奴家的易容术，保证让人瞧不出来。唐姑娘还需要在此待上三日，不妨多观察观察，尽力而为就好。毕竟唐姑娘出身江湖名门，又是名门之中首屈一指的弟子，久负盛名，真要您跟我们这些身子不干净的人学，的确不妥当。”
唐茉珠连忙摆手：“红杏姑娘，我没这个意思。”
红杏笑笑，表示自己没有在意，又领着唐茉珠下了一层楼。红叶楼共有十二层，二人最终在第十层停下。
“唐姑娘，红叶楼八楼及八楼往上便是一般客人不可踏足的禁地，八楼的房间是专门为身份尊贵的客人准备的，再往上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平日住所。我为唐姑娘准备了十楼的一间空房，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往，比较清静。如果唐姑娘见不惯一些香艳场面，待在十楼不出就好。”
唐茉珠面带歉意道了声“谢谢”，眼见红杏准备离开，还在为刚才红杏的话语而耿耿于怀的唐茉珠伸手将其拦下。
“红杏姑娘，反正千海一梦还没回来，陪我聊聊吧。要不先让我见识见识您那易容之术？”
红杏犹豫了一会，随即点头回应：“我本意是想先让唐姑娘休息一会。但既然如此，我们早做准备也好。”
红杏招呼着唐茉珠在屋内坐下，随即自己也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唐茉珠的面前。
“唐姑娘，奴家的易容之术，实质上就是为您制作一张面皮，但这面皮就像是衣服，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得合身才行，要戴得让人看不出破绽就需要在制作之前在您的脸上量上一量，接下来恐怕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没事，红杏姑娘请随意。”唐茉珠笑道。
“唐姑娘，叫红杏就好，这一声声红杏姑娘叫得奴家有些惶恐。”
“那红杏也以茉珠称呼我即可。”
“好。”红杏轻声道，随即将手伸向了唐茉珠那张与年龄不相称的可爱圆脸，她十指轻轻地在唐茉珠的脸上来回抚摸，动作柔和，未让唐茉珠感到一丝不适。唐茉珠对此也是极为新奇，也越发觉得面前的这位红杏深藏不露。
“红杏，这一趟你会陪我们一起去吗？”
“应当是会的。”
“除了易容，你还会什么？”
“刺探情报，杀人投毒，都是奴家过去的老本行。”红杏的话中带着苦涩。
唐茉珠对红杏的身份已经有了大致了解，没有追问，换了个话题说道：“这座红叶楼有许多像你这样的人吗？”
红杏颔首道：“本事上或许有高有低，但都是一群为情所害的苦命女子。”
唐茉珠吃惊问道：“你也有吗？”
红杏停下双手，唐茉珠没有在她的脸上看见忧愁与悲苦，可也不见轻松与释然，硬要说的话，是一种麻木。
红杏沉思许久，才重新开口道。
“奴家曾经用毒无数，后来才知道一个情字才是世间最毒。无人可防，无药可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