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督使拢共只有十人，不仅身负苍穹巅峰的修为，为了隐藏身份，不让人看出自己是何门何派，还习尽天下灵技，每一样虽然不说登峰造极，但也是登堂入室，因此面对千海一梦五人围攻，这才能视情况选出最佳应对的招式，屡屡占得先机。可饶是这样的青衣督使面对眼前这个有些衣衫不整的男子，却依然止不住地身体颤抖，没有此前半分从容。
御魔卫不能让人知道其存在，若是被人看到面容就更不允许了。青衣督使摸摸已经没有面具遮挡的脸庞，神情凝重，准备殊死一搏。可想要将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海心城城主杀人灭口，怕是齐天星来了也没有十成把握。
十方瀚渺没有多言，缓缓从瓦砾中走下，身边散发着晶莹蓝光的秋水剑颇有灵性，始终悬浮于他的肩头，跟随主人而动。十方瀚渺走一步，那青衣督使就退一步，两步之后，却见秋水剑已经刺穿自己的胸口。
没有人看到十方瀚渺是怎么来到那青衣督使的身前，又怎么一剑令其毙命的。这似乎已经不能单纯用速度快来形容，给人的感觉仿佛是其中的时间和空间从来都未曾存在过。没有炫目的灵技，那步入登玄的灵力究竟是否用出了也无人知晓，仅仅是这毫无高手风范，普普通通的一剑却让在场的所有人感觉胸口压上了一块大石，又像是被人紧紧握住了咽喉，沉重到无法呼吸。
自十方瀚渺成为海心城城主后，就鲜有出手的记录，实在是没有哪个嫌命长的敢去跟海心城城主过招。
但有些侥幸跟十方瀚渺交手还活下来的人都说，同十方瀚渺战斗犹如与天道作对，只要进入其灵力能够波及到的范围，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就变得极为模糊，时间上一息不再是一息，空间上一尺不再是一尺，他仿佛成为了这一方天地的主宰，可以随意篡改其中的一切。
世人都知道十方瀚渺的灵技与秘术都是自创，他也从未对外解释过自己的灵技究竟是什么。因此也只能借由这样的江湖传闻来猜测，可信度有多少没人能说得清。但此刻见到十方瀚渺真正出手，这样的江湖传言描述得大部分还是真切的。
一剑刺死青衣督使，十方瀚渺又再度挥剑，这次同样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仿佛始终站在原地从未动过，但那十名黄衣督使也应声倒地。十方瀚渺又看向拙剑山庄最后残存的一众弟子，这些人面对海心城城主怎还会有半分斗志，皆是面色死灰，放弃抵抗。
十方瀚渺心知肚明，这其中有些人对灵魔并不知情，只是被吴冠剑巧言蛊惑，为了门派振兴而战斗，算不上是做了什么错事，也没必要取其性命，于是收剑入鞘。
直至此刻，众人才觉得凝滞的时间又开始重新流动，绷紧的身体略感放松。
十方瀚渺来到千海一梦的身前，用灵力将其扶起，两撇小胡子下露出和煦笑容说道：“千海姑娘，听齐掌教多次提起过你，果然是好本事。”
千海一梦摇摇头，神情沮丧：“幸得十方城主所救，这样的评价，让我有些惭愧。”
“无妨！你若是能够打赢这名青衣督使，反而是我要有些惭愧了。”
十方瀚渺笑着安慰，又走到了时运的面前，瞥了一眼吴冠剑的身体，面带肯定，点头留下了八个字。
“破而后立，墨门当兴。”
时运只是四年前参加千海大比时远远地瞧过十方瀚渺一眼，如今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面对十方瀚渺恭敬地抱拳答谢。
十方瀚渺又走一步，来到玲珑有心的面前，想起那个本就脾气暴躁，女儿被抢了之后脾气更加暴躁的海心城副城主，面带苦色地说道：“玲珑姑娘，欢迎你来海心城作客。你生得这般俏丽，又有如此武艺，红尘副城主会很喜欢你的，多陪她谈谈心，让她心情好些，海心城就有不少人能免去她的责备，包括我。”
“多谢十方城主，离开武陵西后，我们就会直接去海心城。”
玲珑有心没想到十方瀚渺会这样评价红尘雨雁，对自己的外婆更多了几分好奇，也对这位开起玩笑的海心城城主多了一些亲近。
同玲珑有心说完，十方瀚渺才到了叶斑斓三人的面前。但这三人却不像千海一梦三人那般客气，一方面是他们常去海心城又是各门派颇有地位的弟子，和十方瀚渺还算熟悉，另一方面则是他们此行本是受十方瀚渺委托在武陵山界调查灵魔，随后被困至今，吃了不少苦头。而此时十方瀚渺露面，显然其中有内情。
叶斑斓收回了吴冠剑手中的三里清风，气势汹汹来到十方瀚渺面前，朝着十方瀚渺挥出一剑。但同样是无人看清十方瀚渺的动作，他在叶斑斓剑起之时已经从原先位置后退二尺，这一剑自然也落到了空处。
十方瀚渺笑道：“叶贤侄，解气了吗？”
叶斑斓无奈叉腰，悻悻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入了登玄，在你哪天出席海心盛典的时候一剑毁去你全身衣物，让整个江湖看看你十方瀚渺的小鸟。”
“啧啧，叶贤侄好生歹毒。要不我先下手为强，让大家看看你的小鸟？”十方瀚渺摸摸自己两撇胡须，玩笑说道。
面对十方瀚渺的威胁，叶斑斓也不怯，掰着指头说道：“我想想，小粉红，小桃花，小铃铛，还有还有……”
十方瀚渺一惊，急忙窜到叶斑斓身边捂住他的嘴巴，附耳轻声说道：“叶贤侄，念在我们当年一同风花雪月过的交情，此事千万别让红尘副城主和青鱼儿知道。十方叔叔还有些积蓄，你回海心城后找你苏安叔叔去拿就是。”
叶斑斓一脸坏笑，拍拍十方瀚渺的肩头，轻声道：“十方叔叔是明白人。”
共同出入海心城最大青楼柔水阁的两位忘年战友一番叙旧，终于回到正题。
叶斑斓问道：“十方城主，你到底瞒了我们多少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拙剑山庄与灵魔使有牵连？但你还是派我们来武陵地界调查灵魔，以春风极乐门与拙剑山庄的关系，我们也一定会来到此处。合着我们被关了一个多月，你早就知情？”
“我知情或是不知情重要吗？从结果来看，我们灭掉了一股潜藏的灵魔使的势力，杀掉一位青衣督使，像温家主这样的武陵富商和其他门派逃过一劫，而你们与时运得以在此重逢，还获得了不少与灵魔战斗的经验，难道不都是好事吗？”
十方瀚渺笑笑，虽然没有明说，但显然早有算计。
叶斑斓继续追问：“但你这是在拿我们三人的性命作为赌注啊。”
“拙剑山庄并不愚蠢，以你们三人在各自门派的地位，杀掉你们显然不如把你们当做筹码来的划算。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真的要杀你，我也有办法保住你们性命。”
十方瀚渺挥挥手，竟有近十名穿着拙剑山庄弟子服饰的人飞至十方瀚渺的身边，显然都是他在拙剑山庄布下的内应。
叶斑斓见状也不再追究，而另一边的时运三人看到十方瀚渺的布置则更为震惊。叶斑斓三人是十方瀚渺主动落下的棋子，尚且在可控范围之内，他们三人却与十方瀚渺从未接触过，算是不可控的因素，可他们的行动却仍然成为了十方瀚渺计划中的一环。这位海心城城主似乎并不只是在武道上颇有造诣，他的心思算计反倒更让人觉得发憷。
十方瀚渺抬起头，没人看见他露出了像是见到故人一般的怀念表情。
“我们与灵魔使对峙多年，但从你千海一梦下山的那一刻起，这盘棋局的黑白二子方才落下。拙剑山庄不过是一个开局，我们这一轮确实胜了一些，但棋盘上还有诸多变数。”
“千海姑娘，我想你也感觉到了，灵魔使是冲着你来的。青澜城也好，拙剑山庄也罢，时运，玲珑有心，或是叶斑斓他们，这些全部都是围绕你而布下的棋子。”
为什么是我！
千海一梦很想将这句话大声喊出，可她终究放弃了。在灵停山的十六年，她都没能向齐天星问出这个问题，此刻面对十方瀚渺自然也不会。她必须承认，自己很害怕这个答案，她只想做她梦里的快意走江湖的千海女侠，如果不问出口，这场梦就一直能做下去。
十方瀚渺见千海一梦默不作声，只是笑笑，他想起了十五年前与那位故人的相遇。
那是他们的临别之时，一袭白衣的女子立于船头，一头长发从发根之处开始还是银色，直到发尾缓缓渐变为黑色。海风吹拂，奇异颜色的长发随风而动，女子回眸一笑。
“二狗子，虽然我觉得这土名字与你挺相配。但你现在得了秋水剑，从这离开后，大概就是武林至尊一般的人物，那时再被人称作二狗子，未免有些难听，我给你取个名字，叫做十方瀚渺。”
“十方瀚渺……”尚未成为海心城城主的淳朴少年，细细念叨这个今后威震江湖的名字。
“不错，你已得了秋水剑，十方瀚渺四字的其中含义，你应当是清楚的，这是个很适合你的名字。”
“你要去哪？我今后去哪里找你？”
“我们今后应该再无相见的机会了。但世事无绝对，如果今后还有人能叫你一声二狗子，那便是我来了。你要记住，只有我才能叫你二狗子哦。”
女子的笑容成为十方瀚渺对她最后的记忆。
十方瀚渺将自己从思绪中拉回，对着千海一梦沉沉说道。
“不用想那么多，也不用一个人背负这太过沉重的负担。曾经有个很厉害的人，厉害到所有人都称她为仙人，那个人有一件必须要完成的事情。她一个人努力了很久，却让孤独成为了她最大的弱点。所以即便是她，最后也知道要去依靠别人，并且为此用了全部的时间。”
“对你来说同样也是如此，你只需要做千海一梦，然后相信自己，相信你选择的人就好。”
十方瀚渺的话语到此中止，其实他的心中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完——
你一定能完成那个人曾经没有完成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