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蝶善用傀儡术，自成为特级杀手之后，就从未露面，想要在偌大渝州城找到他，也只有曾见过他一面的红杏才能做到。然而红杏上一次见到欢喜蝶时，他还是个始终面带微笑，本事并不高的三字杀手，如今少年变青年，更是成为了令江湖胆寒的特级杀手，让红杏不由得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血蝶姐姐，别再用控血术扰乱我灵力了。我放过她们就是了。”欢喜蝶一边说着一边娴熟地沏了一杯茶，推到自己对面的座位前。

红杏坐下，品了一口茶，点头说道：“不错，没想到几年不见，你还学会了这种手艺。”

欢喜蝶笑道：“是二师父教我的。”

红杏望着杯中清茶问道：“自千斋门一战，欢喜蝶闻名江湖，我就一直在关注你。如今有这般成就，想必是那一日有了什么奇遇吧。看你的这身本事，难不成你真遇到他们四位了？”

欢喜蝶没有立即回答红杏的问题，而是望着渝州城人来人往的街道。想了一会，他才缓缓睁开那始终眯着的笑眼，脸上不见欢喜表情，只剩落寞。

“那日我与巧儿被赶至毒瘴林，其实是打着殉情的念头，一起逃了进去。可结果巧儿中毒而亡，我在还剩下一口气的时候被二师父所救。四位师父都待我很好，我的一身本事也是他们教的。”

“竟然在毒瘴林……怪不得组织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他们。可神农山的毒瘴也是天下奇毒，哪怕是常年待在那的羽蝶杀手也只是靠着组织提供的特制药物抵御少量毒瘴。至于那毒瘴林，更是十死无生的绝境，不知道那四位前辈是如何在毒瘴林中一待就是几十年？”

欢喜蝶继续答道：“四位师父当年在叛离组织前，就已经调查到毒瘴林中有一种奇异草药，名为永夜仙芷，服下便可抵抗毒瘴。所以当时叛离组织，算是做了两手打算，如果能够逃出神农山自然最好，逃不出就先去毒瘴林避上一阵，再做打算。”

“这我倒是理解了，可毒瘴能解，千羽的毒怎么办？难不成这永夜仙芷还可以解？”红杏又问。

见到欢喜蝶点头，红杏露出苦笑：“永夜仙芷……没想到这世间有这般奇特的草药。我们羽蝶杀手最大的顾忌就是组织在我们身上种下的千羽，七日不服解药便会毒发身亡。为了解去此毒，我用控血术硬是换掉自己一身鲜血。可毒虽解，换血的代价就是昔日灵力修为散去大半。”

“同为特级杀手，老前辈就是老前辈，我若早知道有永夜仙芷这般神物，就是冒死，也要去那毒瘴林一趟，何必受那换血之苦。”

欢喜蝶听的此话，托着下巴，摇头笑道：“血蝶姐姐，你太小看自己了。纵然吃了这样那样的苦，可你靠着你自己的力量，还是从神农山逃了出来。而我那四位师父，那时的他们可都是羽蝶特级杀手，四人联手叛离组织的惊人举动，就算几十年过去，我们这些小辈都对此有所耳闻，但最终也没能跨出神农山半步。”

“永夜仙芷的确能解百毒，但它同时也含有剧毒，而且只有永夜仙芷本身能解。只要服过一次永夜仙芷，就必须要在一日内再服一次，否则同样会中毒而亡。这永夜仙芷也是我四位师父的枷锁啊，最后何止是神农山，连那毒瘴林都被逼得无法迈出半步。”

红杏喝了一口茶，略作思索，懊恼的神情散了一些，又冲欢喜蝶问道：“既然你那四位师父都逃不出来。那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欢喜蝶拍了拍自己坐着的木制轮椅，说道：“永夜仙芷亦药亦毒，其药性跟着灵力流动就是毒，植于体内不动就是药。所以师父们只留下我使用灵技必须的筋脉，其余的统统毁去，利用这些破损的筋脉加以灵力，将药性封在里面，以抵抗毒性。”

红杏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其中的痛苦可比她那换血之法来得更深。然而欢喜蝶只是自嘲一笑：“也罢，反正我只用傀儡术便可杀人，自己能不能动倒也无关紧要了。反正巧儿死后，我的心中也没什么挂念了。”

红杏望着欢喜蝶，喃喃说道：“可惜了，巧儿是个好姑娘。”

欢喜蝶又眯起了他那一双眼睛：“血蝶姐姐不也是同样吗？你说我们羽蝶的杀手为什么总脱不开一个情字呢？我是如此，你是如此，我的四位师父当初冒险叛离，也是各自在如同漫漫长夜的杀人之路上找到了照亮他们，想要相守一生的人。”

红杏将杯中最后的一点茶水喝完，长吐一口气：“也许是因为从未有过，所以才迫切地想要得到吧。可你是幸运的，至少你和巧儿走到了最后，而我……”

红杏陷入了沉默，而欢喜蝶也闭口不言，只是笑着。

二人之间只剩下茶楼小二的吆喝声，几桌客人的闲聊声，以及茶水灌入茶壶的声音，欢喜蝶望着西边几乎已经完全沉入天际的夕阳，将披在身上的毛毯收起，又打了个响指，便有两个高大黑衣人从茶楼下窜出。

欢喜蝶望向红杏：“血蝶姐姐，感谢你那日放过我和巧儿。这一恩，我已经还了。你那控血术回去可得好好练练，不然下次再见面，可不能让我尽兴啊。”

红杏起身向欢喜蝶行了一礼：“就这样放过我那两个新认的姐妹，你回去之后不要紧吗？”

“组织这次的目标又不是他们，我这也不算任务失败。至于另外一个叫做凌波的小姑娘，反正负责杀她的又不是我，也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剩下的要杀她们的理由，充其量也就是封口。可既然你在她们身边，封不封口的还重要吗？”

欢喜蝶手指微动，操纵着身后的傀儡，将轮椅缓缓地朝着门外推去。待到越过大门，他才回头，又冲着红杏一笑：“血蝶姐姐，我的真名叫做沈辛恩，其实和欢喜二字没什么关系。代号是欢喜蝶，只是因为我爱笑而已。既然已经不做杀手了，把你的也告诉我吧。”

红杏跨过大门，来到沈辛恩的身边。不知为何，直到听见这坐在轮椅上的青年问出自己的名字，已经逃出神农山多年的红杏才有了一种不再是羽蝶杀手的释然。

“红羽裳。”红杏大声地说出了这个她几乎快要忘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