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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阳谋(下)

  • 作者:妓和不如
  • 发布时间:2022-09-26 00:12
  • 字数:5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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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闲聊之际,老太监黄石迎面走来,原本喧闹的百官群臣一下子安静下来,黄石神色傲然,趾高气昂,斜睨众人,扯着嗓子道:“吾皇有旨,召百官入朝觐见。”

众人赶忙跪下行礼,口喊“吾皇万岁”。

金銮殿。

百官以此站好后,敬候皇帝上朝。

没多久,洪亮的钟鼓声打破了皇宫的寂静,也唤醒了这座帝都的清晨,一身黄明龙袍的姬洹缓缓上了龙椅宝座,他身躯伟岸,相貌孤寒,一双眼光迸射寒星,光是坐在那就让人不由生寒。

他就是这天下的主人。

自人类英雄姬无涯定下江山以来姬姓皇室的历代君王,就没一个是善茬,都是硕果功勋和尸山血海堆积出来的皇位。

天授帝还未任太子之时,就领兵平定了雪国乌拓部落动乱,屠杀三十万人,又称“人屠”,他的威名可不是掺假,而是无数枯骨铺垫的皇位。

“众爱卿平身。”

姬洹扫视百官,摆了摆手,道:“朕收到冀州牧的千里急信,押送聘礼的车队在青口长城一线天遇北漠萨满叛贼偷袭,包括长清公主、林孤生在内的所有人都遇害,死状极其惨烈,众位爱卿如何看待?”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丞相辛无忌头皮发麻,不可置信道:“陛下……林孤生,遇害了?”

“嗯,朕昨日痛心疾首,辗转反侧,对大元帅晚年丧子表示惋惜。”皇帝流露出遗憾道。

严冬和公孙迟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严冬捂着笏板上前一步,凝重道:“启禀陛下,北漠王多次向我大凉求助,如今这些萨满教的逆党胆大包天,竟敢公然藐视皇权,对携带大凉和平的车队出手,实在可恶,微臣提议,派兵出征,肃清萨满,还北漠一个太平。”

公孙迟赶忙道:“老臣附议。”

皇帝点了点头:“是啊,萨满不可不除,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大凉内忧外患,唯有稳定外部势力干预才好腾出手来清剿境内的流寇。嗯,其一是北漠王多次向朕求助,朕也不是铁石心肠,北漠人臣服大凉二百余年,年年朝贡,不可不帮,大凉与北漠是战略性合作,非出兵不可;其二嘛,林孤生自幼在宫中,和朕的小公主交情莫逆,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此仇不报,朕心里堵;其三,大元帅为帝国鞠躬尽瘁,征战数十年,忠心耿耿,如今晚年丧子,朕也痛心,若不报仇替元帅讨个说法,朕有何颜面?岂不是寒了臣子的心?”

百官附和道:“陛下圣明。”

公孙迟冷笑,赶忙谄媚上前:“陛下,此次出征,若是动用中州铁军,虽稳操胜券,但行军万里,实在劳军疲惫,臣提议只需调一大将空降冀州,领冀州兵马对抗北漠即可。”

皇帝淡笑:“依爱卿之意见,朕派谁平叛的好啊?”

公孙迟恭敬道:“老臣认为,如今朝中的将军多有军务在身,亦或者难挑大梁。此战必须要打出我大凉军威,以雷霆万钧之势荡平萨满,斩草除根……所以,老臣认为,唯有兵马大元帅林破军能胜任此职。”

此言一出,百官变色,丞相更是上前道:“陛下,不可。林大元帅年事已高,早该卸甲归田,享田园之乐,万万不可。且大元帅空降冀州,对冀州兵马不熟悉,难免指挥不利,怕是贻误战况。”

六部尚书彼此冷笑,辛无忌啊辛无忌,你真是脑子不行,还不懂皇上的心意吗?若是不派林破军去,皇上如何有机会顺理成章收回军权?其实他们早就意料到,此次萨满教来势汹汹,一定有依仗和底气,非冀州军能阻挡,此次林破军必败无疑。

这就是一场阳谋。

皇帝皱眉,道:“辛爱卿,若是调其他人,你觉得谁有资格胜任?还是说,你看不起大元帅的军事才能?”

公孙迟也急忙跳出来阴阳怪气道:“丞相大人是何居心?大元帅一生大小战事数百次,未曾一败,区区北漠蛮夷,何足挂齿?”

辛无忌脸色阴沉,他虽然不懂军事,但也知道战争无非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是寒冬季节,冀州军深入草原作战,补给很难跟上,这就不占“天时”和“地利”,又因为指挥官林破军是空降过去的,仓促之间对各军团部队的作战能力不熟悉,又不熟悉各个将军,很难部署作战指挥,要是地方军阳奉阴违,他该怎么办?这点辛无忌深有体会,如此又丢了“人和”,这个仗,怎么打?

“公孙大人,我好像有什么账没跟你算吧?”辛无忌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郑重道:“陛下,微臣有言,臣实名举报户部尚书徇私枉法,勾结党羽,私自增收赋税,克扣军饷……”

公孙迟脸色大变,他怎么也想不通丞相居然胆子那么大,居然敢当众说出来,更是诚惶诚恐。

幸好。

皇帝面无表情,摆了摆手道:“爱卿,今天只讨论北漠战事的问题,其他的私下你再来跟朕说。”

辛无忌闷闷不乐地退到一旁。

公孙迟松了口气,再也不敢和辛无忌博弈了。

兵部尚书严冬适时站出来,有条不紊道:“陛下,臣也附议调大元帅入北漠作战。其一,北漠军虽兵强马壮,但内部有分歧,王权和神权相互牵制,军中矛盾重重,是个机会;其二,冀州牧多年来韬光养晦,倒是可以拉出来遛一遛,派大元帅去也好敲山震虎,免得那张迁自恃兵马,脱离管束。”

“嗯,爱卿所言有理。”

皇帝很是赞许地说道。

如此,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阿谀奉承中,林破军任征北大元帅的事情算是尘埃落地。

退朝后。

满心怒意的辛无忌仰天长叹,黄石走了过来,作揖道:“丞相大人,皇上召你入北园赏花。”

“嗯?”

辛无忌一楞,摸不准皇上的意思,于是低声道:“公公,皇上召我所为何事?”

黄石苦笑不语。

来到北园,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走了片刻,转角听到潺潺的溪水声,尽管已是寒冬,但宫城之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如早春般万紫千红,假山绿水,杏花冉冉。皇帝端坐在一凉亭内,惬意品茶。

“参见陛下。”辛无忌作势就要跪下,皇帝淡然一笑:“没有外人,免礼。”

“是。”

“坐。”

皇帝居然亲自为辛无忌沏茶,后者诚惶诚恐,赶忙双手接过茶杯,

“辛大人,君臣之间不必约束,来,尝尝,这是源自桃止山的绿袍,甘冽中带着一丝炽热,是你故乡的茶叶。”皇帝神色温和,一点没有传言中杀人如麻、荒淫无度的样子。

辛无忌受宠若惊,浅浅抿了一口。

皇帝很随和,放下茶壶,笑道:“辛大人是天授元年的进士,是朕亲自点评的恩科状元,才高八斗,是不可多得的文雅之士。当年朕看了你的文章,惊为天人,感慨世间竟然有如此高谈阔论,事实证明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的这一身文人风骨,终究是没有被这十余年的官场生涯磨平。”

“谢陛下赏识。”

辛无忌心里叹息,愈发对眼前的皇帝捉摸不透。

他自考取功名以来,屡次检举,自己勤勤恳恳,倒也有回报,是大凉四百多年历史上唯一一个四十多岁就任丞相的,堪称前无古人。可随着官位的提高,他愈发迷茫。

“辛大人,朕很欣赏你,很喜欢你,你就像朕年轻的时候一样,满腔热血,一股清流……只是可惜,这样的性格也许适合一个势力、一个宗门,却不适合一个国家,不适合政治。诚然,若是普天之下的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那也没有那么多事情了。”皇帝叹息。

辛无忌沉默。

”当年朕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立下宏伟志愿,势必要让天下面貌焕然一新,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要让江山永固,社稷传至千秋万代,要让每一个百姓都吃上饱饭,要开创一个没有战争,没有硝烟、人人都能吃饱饭的时代。朕要治理贪官,查办污吏……”皇帝说到这,孤寒俊俏的脸浮现一抹自嘲:“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总是带着几分骨感。”

辛无忌不解,他自认为如果自己在那个职位,一定能办到,于是道:“陛下,为何这么说?”

皇帝突然站起来,看着远处的花卉:“因为人性的劣根。当百姓吃不饱的时候,他们只渴望吃饱,可吃饱了又渴望吃的更好。当他没有房子住的时候,他梦想就是住上一个遮风避雨的房子,可当有了房子他们又会想住进大房子,最后,他们甚至会想要住进宫殿……人的欲望就像高山上的滚石,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是永无止境的,是永远喂不饱的。”

辛无忌抿嘴,却发现茶韵背后居然是苦涩。

“陛下,可苛政……会更加引起民众不满。”

皇帝闻言,轻轻一笑:“自然,但是仁政又能坚持多久呢?苛政,只是抓住了一部分读书人最渴望的东西,一定程度上来说,能更加稳固统治……就像,丞相认为大凉的科举制度是为了什么?”

辛无忌沉吟一会,道:“臣认为,科举选才第一要义就是通过最公平的手段从地方选才,换言之,陛下也能走进各地寒门读书人的内心,真正了解底层面貌,若是做官,读书人来自寒门,也能极大体恤民众。”

皇帝却哈哈大笑,摇头道:“非也,非也,科举选才的第一要义,是‘牢笼治世’,把天下的那些雄韬伟略的读书人都聚集起来,让他们钻研文章,穷读经句,让他们做官,享受压迫剥削的权力,读书人沉溺在其中了,安定了,天下就算是再有造反的人,也不过是一群匪寇,成不了气候。有时候,文臣的作用远大于武将,这就是政治。”

辛无忌听完,遍体生寒。

“爱卿,你想说户部尚书勾结党羽,私增赋税,这些事情朕都知道,包括……嗯。”皇帝说到这,目光一顿,道:“包括朕还把四王爷推出去斩了息事宁人。你知道朕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微臣不知。”

皇帝道:“辛大人,朕很欣赏你这十年如一日的清廉,可惜。相比之下,朕也喜欢他们,喜欢他们的贪婪,这种人虽然不见得多忠心,但为了腰包里的银饷和自己的脑袋,也算是能尽心尽力为朕办事。朕喜欢你,喜欢你的意气风发。丞相大人,天下城是英雄的坟冢,不是诗人笔下的田园,这里没有梦想,若是辛大人有意,朕打算调你去皖州做一个刺史,让你真正管理百姓,你意下如何?”

辛无忌大惊,自己去做皖州牧?说不上是贬官,甚至可以说是极大的机缘,自己要是做了皖州牧,那就是在皖州只手遮天的诸侯,一定能杜绝贪腐腐败的现象,几乎毫不犹豫,辛无忌立马跪下叩谢。

“去吧,辛大人,朕希望你日后能明白朕的苦衷。苛政和仁政,其实有时候只是字面上的差异,本质是不变的。”

……

岐山。

空荡荡的帅府。

大院前,摆放着一口巨大的红色棺椁,林破军郑重地取出陪伴自己多年的方天戟,认真擦拭。

救驾有功升官为四品的李山驾驭一匹快马,十万火急,到了岐山门口,就看到这个场景,擦了额头上的汗,迟疑道:“元帅,您这是……”

大白天的摆弄棺材,真是活见鬼了。

林破军抬起头,笑了笑,又继续擦拭长戟,自顾自道:“李大人前来,是送圣旨的吧?”

李山点头,掏出圣旨,道:“中州铁军大统领林破军接旨。”

林破军巍然不动,先帝有言,林破军可佩刀入朝,可站立接旨。

李山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四海升平,天下初定,兹闻北漠盛行萨满,有反叛之心。昨日萨满逆党在长城作案,袭击车队,朕与皇后甚怒,命林破军为征北大元帅,即刻启程,号令冀州军马,驱逐强掳。钦此。”

“臣接旨。”

林破军接过诏书,那李山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到他身后的巨大棺材,叹了口气,上马离开了。

官家刘叔热泪盈眶,走出来:“元帅……小少爷他。“

林破军勉强笑了笑,摇头道:“无妨,我林氏的孩子,只会死在战场上,不会死在哪个旮旯,这是他的命。”

“元帅……这棺椁。”

“这也是我的命。”林破军不愿多说,笑道:“老刘,你也还乡去吧。”

刘叔泣不成声。

傍晚,背着行囊的刘叔黯然离开了岐山,如此,这帅府真正的死寂一片,空荡荡的,再也没半个人影了。

林破军将方天戟擦拭的锃亮,如他眼睛一样锐利。

他靠在棺椁前,陷入了沉思。

他开始思索这一生。

林破军这辈子好战、奋战。

有长子孤命,英气蓬发,是统兵之军的帅才,堪称武宗。

有兄弟数人,都是当世赫赫英名的豪杰。

有雄兵数十万,驰骋天下,铜墙铁壁,举世无敌。

这辈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恍惚间,他不禁回想到那悠然岁月,彼时年轻,自己意气风发,万里单骑就敢入北漠,和这次一样,也是因为皇上的一纸诏书就敢随大军出征,为解太安皇帝的燃眉之急。和这次不同的是,彼时年轻,心情欢呼雀跃,只为建功立业,赢得身前身后英名,连刀枪峥嵘都是少年热血的声音。

那时候真是满腔热血,年轻的不可思议。

只身一人就敢入虎穴与那蛮夷勇士血战,毫无退缩,身陷囹圄,却是忽然一蒙面剑客出手,轻轻一道剑气就救他与水火。那剑客,左右执剑,双剑在大凉倒是不多见,一青一白,据他说有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叫作“青霞”和“白虹”。那一手双剑合璧的剑道真是强的不可思议,如若无人之境。

“枪出如龙,倒是不错,你是我见过第一个有资格和我切磋的年轻人。”剑客点评,没想到前一刻轻松救他,后一秒就要痛下杀手。

少年林破军哈哈大笑,轻松躲过,扬眉狂笑道:“我这是戟,不是枪。然后,我追求的是沙场求胜,扬名天下,不是和你一般单打独斗,争一些匹夫之勇。”

剑客迟疑:“习武不追去武道,不懂,不懂,那是何道?”

“为将之道,领兵之道。”

一张脸被蒙的严严实实的年轻剑客低头沉思,忽而豪迈一笑,倨傲的嘴角微微上扬,不屑道:“那是小道,不似剑道这般一往无前。你相信的是手上的兵马,相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我,只相信手上金属的沉重和冰冷,这才是我永远值得信赖的东西。”

林破军摇头,嘲讽他不懂:“往后几十年,我相信你一定会听说天下有一个人,武勋盖世,声明如日冲天,让人闻风丧胆,叫林破军,字骁战,中州人,是天下第一大元帅。”

记忆戛然而止。

林破军凄然一笑,当初那位剑客,想必已经扬名天下了吧?他要是听说自己,会不会感慨那就是一个傻子,自己给自己找好了坟墓往里面跳?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手上的武器的冰冷触感才是唯一值得信赖的。

权力,只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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