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变得细蒙蒙，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
田坎湿泞泞，下山的路变得不太好走。秦阮阮两人又等到下午，路终于干些，才下山去。
荆州地方虽然不大也不比京城繁华，但荆州百姓都认认真真生活着，有不少行贩挑着担子卖菜蔬，个个都穿着蓑衣，一看便知下雨时也在挑着担做买卖。很有一股积极向上的意味。
擦肩而过时众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善意从抿起的嘴角显露出，仿佛无声的祝福。在这样的福地生活，秦府压在人身上的枷锁都会被慢慢释下。
秦阮阮眼里也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朝着擦肩而过的人露出善意的笑。
“小姐，这儿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啊！”
霏儿也笑着感叹到，她也收到了乡亲们的好意。
本来还因贸然前去拜访那位大夫是否不合时宜而有些惴惴不安，如今看了这荆州的乡亲父老个个友善纯朴，对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大夫也多了些期待。
跟着霏儿带路，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医馆。
前次只在马车上受医，没有见到过医馆门面，那位大夫医术这么高超秦阮阮下意识以为医馆是一个大而精致的装横，未曾想竟是这副模样，不是凤凰只栖梧桐枝吗，这么破小的医馆谁能想到竟栖了一位神医。
秦阮阮提前准备好了谢礼，唤霏儿拿出来后，踏入了医馆。
“诶，你好，需要什么？”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迎出来。
“你好，我是来感谢老大夫的。”秦阮阮连忙开口。
小厮一听就笑了出来，秦阮阮吓了一跳，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小厮忙摆摆手解释到：“诶~不是不是，小姐无需多思，我只是笑我家大夫还算不上老人呢！”
“这.......”
这下秦阮阮更慌张了，难不成自己当时病重眼花看错了不成，转头看霏儿脸色，也是一脸迷茫。
小厮鞠个礼，开口道：“二位定是外乡来的，荆州人人都知道我家大夫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壮年。只是……”小厮垂下头语气里透出忧伤：“他家里出了事儿，心痛欲绝，一夜之间就白头了。”
秦阮阮不知道还有这种缘故，也不好再问出了何事，一时十分唏嘘，可叹世间好人并不都能得好报。
好在小厮很快找回正话：“张大夫在里头，你要拜访就往里头去吧，我这里还有事就不陪了。”
“诶，好，谢谢您。”
霏儿怕秦阮阮不懂人情世故，抢在前面开口感谢，牵着秦阮阮往里屋走去。
敲开门，一个穿着青灰色长衫的男人走出，他似乎修剪过胡子和头发，虽然头发还有些白发，但看着人很精神。这想必就是张大夫。
果然男人开口道：“看病吗？哪里不舒服？”
秦阮阮端端正正地拜了拜，拿出谢礼：“张大夫好，我是来感谢您的。”
张大夫看清了秦阮阮的正脸，恍然大悟：“噢，你是哪天在马车上的病人。你找到住处了吗？按理你的药该吃完了，还有什么不舒服没有？”
秦阮阮啼笑皆非，果然大夫都有职业病，于是一一应答：“谢谢大夫关怀，找到住处了，药吃完了，暂时没有什么不舒服了。”
张大夫行医数年所见如此乖巧的病人却不多，心里十分满意，便让秦阮阮伸出手来再把一次脉。
“脉还是很虚，再开副药调理一下，注意养生，不要以为年纪轻就不把身体放在心上，等你年岁再大一些就有你好过了。”
霏儿疼惜地看着秦阮阮，大夫不知道自己心里面却一清二楚，早年在秦府的时候小姐不得秦夫人好脸，小小个人经常饱一顿饿一顿，脸常常都是青的，熬到大日子才好过些，没想到还是伤了身体，小姐现在就常常生病身体虚弱，不必再等到年岁大些，现在就吃了好多病痛的苦。
霏儿满口答应，跟着张大夫去药台配药去了。
“张大夫！张大夫！”远远就有一个人声喊起来，张大夫配药不得空，招呼小厮出门去看。小厮听见喊忙出门去看，不过多时小厮也笑意盈盈地进来：“张大夫！小姐回来了！张颖小姐回来啦！”
张大夫抬头看着欢欢喜喜的小厮，手中药抖落在秤上，也是欣喜得昏了头，拿着秤就要出去接。
“诶！大夫！秤留下！”
“诶诶。”张大夫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秤，赶忙放下，两步并做一步往外走。
还没走出门，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女子就冲进了张大夫怀里：“叔叔！”
一声叔叔喊得惨惨戚戚，张大夫摸着姑娘瘦俏的脸只喃着：“颖儿都瘦了……”
那姑娘看着张大夫鬓角几许花白泪如泉涌：“叔叔怎么头发都白了！”
叔侄俩泪湿衣襟，一时之间整个药房都无人说话，只剩一对叔侄相视而泣。
“唉。”秦阮阮旁边站着的小厮忍不住叹了口气。秦阮阮疑惑地看着他：“张大夫与张颖小姐叔侄俩见面，你为什么要叹气呢？”
“您有所不知啊。”小厮摇摇头，开始娓娓道来：“这个张颖小姐是个苦命人，她爹是禾州的知州，前不久才被江湖上的杀手刺杀。好好一个美满的家庭，张颖小姐也才及笄不久，正是选夫婿嫁人的好时候，谁料出了这档子事。张大人被杀过后，她娘也自杀随夫去了，留张小姐孤零零一个女娃娃在这世上，幸好还有个叔叔可以投奔，不然可怎么办呢。就怪那杀千刀的杀手，无缘无故的，接个单就能乱杀人，不分青红皂白，那张大人可是个好官，禾州人人爱戴，好名声都传到我们荆州来了，不知道当了谁的路，好端端一条命就没了。”
禾州，这不是苏钦哥哥赴任的地方吗，只是苏钦信中只写了地名，没有说官职，不知为何秦阮阮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小厮还在继续说：“我们张大夫也兢兢业业，悬壶济世，救了不知多少人，一家子都是好人，可恨呐可恨呐！亲哥哥死于非命，叫人心痛欲绝白了头发！”
原来张大夫的头发就是这样白的，实在令人唏嘘。
眼下张大夫忙着安顿侄女，秦阮阮自然不会再呆着让人不方便，带着霏儿留下下次再拜访就走了。
一路上秦阮阮越想越唏嘘，想到纪鸣也是做杀手的，不免想他也不分青红皂白杀人吗？做这行的人哪个不是苦命人呢？可为了钱财不分好坏杀人，若是如今天一样杀了好人，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呢？他们知道后会良心不安吗？想到这里又摇摇头，想必杀手已经冷血无情了，或许人家根本不会想这么多。可秦阮阮又忍不住想起那个耳边泛红的少年，站在窗边连傍晚斜阳都为他作配的少年，那个黑衣服的少年也是这样手染鲜血，杀人如麻吗？秦阮阮握住霏儿的手紧了紧。
“阮阮？”霏儿感受到手传来痛感，看秦阮阮皱着眉似乎陷入意想，开口询问：“你怎么了吗？”
“噢，对不起，我捏疼你了。”秦阮阮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大街上都想入神了，还把霏儿捏痛了，连忙道歉，对着霏儿的手呼气。
霏儿有些扭捏，羞答答地抽回手：“没事，阮阮你怎么了？”
秦阮阮不想隐瞒霏儿，加上自己也疑惑纠结，于是将自己所想告诉了霏儿。霏儿大惊失色：“他是杀手！小姐你为何才告诉我！如此危险的人我竟让他在小姐身边呆了这么久！”又突然想起什么，霏儿更加惊悚了：“如此说来那住持也是他杀的！该死该死！”霏儿止不住地后悔，恨不得扇死自己：“不成！决不能再和他有接触了，他太危险了，小姐怎么能和杀手结交，必须想办法远离。”
霏儿下定决心拉着秦阮阮快步回家，回去再做打算，坚决不允许秦阮阮去拜访纪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