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昏半醒之间，她似乎听见了人说话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一刀接着一刀斧子落下，黑漆棺盖裂开，刺眼的月光依旧。
还有一只手的钉子没拔出来，陆清越依旧躺在棺内，显得有些呆愣。
“姐姐！”
孙峥的头探进棺材内，她看见不免一愣：
“是你？”
“清越！”
顾清寒也从一旁抬头来看，看见这幕呼吸一滞，只觉得心脏疼得喘不过气。
虽说一路上已做好了准备，可是真看见这一幕，还是无法忍住不疼。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啊……”
木钉被拔出，鲜血不断涌出，黄褐色的药粉敷在伤口，却只是徒劳。
举起自己的手，透过空洞的手臂，她看见了自己。
为什么要救我呢？
她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笑，像是个冷静自持的旁观者，看着御医忙前忙后。
那两个老东西呢？
两个人被崔娘隐竹死死地压在地上，目眦欲裂，死死瞪着顾清寒。
她想张嘴说话，才想起嘴上缝着线，微微一动就扯的疼。
陆清越脑子里现在混乱得很——
她想哭，又想笑，可是不知怎的又冷静得很，导致她呆坐在那，有些木讷。
嘴上的伤口疼得厉害，她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拉顾清寒的衣袖。
看见陆清越嘴上还有伤口她愣了一愣，随后哭得更厉害了。
“呜……呜？”
嘴唇上的棉线被剪下来，她才如释重负般地大口呼吸着。
“我的清寒呐，能不能先别哭了？”
陆清越张嘴幅度不敢太大，只能嘴唇不动舌头动，动作看着有些滑稽。
周围突然安静了，她扬起眉，也从棺材里探出头。
！！！
周围熟悉的景物分明是她和顾清寒找到的那块地，不种庄稼的原因也终究明了——
黑压压一片棺材映入眼帘，连坟头也没有，只是潦草地埋在地下。
掀开其中一副棺材，是两具白骨合葬在棺材内，双方都穿着红衣，女子头上甚至还盖着红盖头。
再掀开几副，情景别无二致，有的尸体还未完全腐烂，发出阵阵恶臭。
……
场内寂静的可怕，只有陆清越被搬出棺材的声音。
“清寒，我们回去吧。”
二人回到了杨顺的客栈，打算先凑合一晚上，明日便启程回京。
“清越，都是我不好，竟让你受此劫难。”
“没事。”
陆清越半躺在床上，闻言摸了摸她的脸，
“我真没事，你放心，不出一月，就还你个能蹦蹦跳的清越。”
“少贫嘴。”
顾清寒吸了吸鼻子，扭头擦眼泪，
“这里冥婚竟都严重到如此地步，我定然不会轻饶了他们。”
“别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
又为她顺了顺气，陆清越才直起身，认真地转头看她，
“对了，你和孙峥怎么能遇上，她又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当时在巷子里听见别处还有声音，就过去看看了。”
顾清寒把下巴搁在她肩头，伸手揽住她的腰，为她暖肚子，
“她父母以前为了赚钱没少做这样的事，如今他们的宝贝儿子死了，自然也不例外。”
“贱人，等我回去了一定要把他们俩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你还挺狠。”
她捏了捏陆清越的脸，离她更近了些，睫毛轻颤，表达出她不平静的内心，
“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你被配冥婚有多伤心，差点都要殉情了。”
“我不信。”
陆清越哼笑出声，偏头看她，
“你心里还有天下百姓，不舍得死的。”
“又拆穿我。”
顾清寒把头搁在她肩头，眼泪默默地流着，
“我要是丢下一堆烂摊子给清婉，自己殉情了，九泉之下你不得弄死我？”
“都殉情了还怕死？”
“我怕你不理我。”
她把头埋进陆清越的后背，蹭了蹭眼泪。
“你哭了？”
“我没有。”
“不信。”
陆清越转过头看她，替她擦了擦眼泪，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又笑我！”
“行行行，我错了。”
她十分大度地撸起袖子，将小臂伸到她面前，
“你打我。”
“我可舍不得。”
顾清寒十分小心地扯下衣袖，看着上面绑着的绷带还是忍不住心颤，
“还疼吗？”
“不疼，我那么坚强，姐姐夸夸我？”
“你真棒。”
她吸了吸鼻子，将整个脸掩在陆清越后背，整个客栈安静的瘆人。
破晓时分。
斜阳半挂着，还没完全升上去，干枯的树枝上，站着几只悲叫的喜鹊。
陆清越被疼得醒了过来，额头冒出细密的汗，小心抽回了手，还是惊醒了顾清寒。
“你怎么醒了？”
她刚醒来，眼睛还没挣，听见动作下意识去拉手，看见伤口没渗血才松口气，
“还疼吗？我去给你再上点药。”
“不用了。”
陆清越背过身不看她，声音哑哑的，还有些委屈，
“我不好看，你别看我。”
？
顾清寒听见这话一惊，赶紧坐起身从背后抱住她开始哄人：
“你不好看，我也不好看，我们俩不是天生一对？”
“噗嗤——”
陆清越被她逗笑了，清清嗓继续背着她，只是微微转头露斜眼瞥她，
“你哪里不好看，陛下英明神武，怕是不少小姐的春闺梦里人呢。”
“我哪里敢呢？”
顾清寒从背后抱她，将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脸，撒娇般的蹭了蹭，
“我还得谢谢清越呢，要不是你，我连娘子都娶不上。”
“顾清寒，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那么油嘴滑舌？”
陆清越扭过身看她，眉头微微扬起。
“那清越喜欢我油嘴滑舌吗？”
“喜欢啊，不过——”
她突然顿住，脸上的笑有些意味不明，突然低头靠近她，
“我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说几句情话就脸红的姐姐。”
“都多久了，你还记得？！”
“欸，你可别仗着我不能走就欺负我！”
她又俏皮一笑，将顾清寒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
“你摸摸。”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有了？”
“什么跟什么啊！”
陆清越笑得直不起腰，伏在她的肩头笑，
“我是说，我饿了，让你摸摸我肚子瘪了。”
“你饿了直说便是，何必绕那么大个圈子。”
“我想逗逗你啊。”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擦了擦继续笑，
“姐姐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一逗就脸红。”
“叩叩——”
敲门声响起，隐竹站在门口，声音带着些许恭谨：
“陛下，马车已经备好了，要启程吗？”
“不急，用完早膳再说罢。”
顾清寒一边给陆清越穿衣服一边回答，声音加大些，故意看着她。
“我现在腿走不动，你抱我。”
“行啊，你求我。”
……
陆清越沉默一瞬，就开始趴在她肩头撒娇：
“姐姐，我求你，我快饿死了。”
“那姐姐就勉为其难地抱你下去吧。”
话毕，顾清寒就单手拎起她抱下楼，神情很是轻松。
“喔噻，姐姐好厉害啊，清越好崇拜姐姐。”
陆清越一脸花痴地看着她的脸，笑眯眯地，突然憋出一句话，
“真是老当益壮！”
？
“陆清越你什么意思，最好给我说清楚。”
“字面意思。”
她又笑嘻嘻地仰起脸，伸手抱住顾清寒的脖子，
“姐姐不会把我丢下去吧。”
“不会，回头摔瘸了还得我照顾你。”
二人醒的时间很早，楼下还没有人吃饭，只有杨顺和孙峥站在那。
经过昨天的事二人可算是知道了她俩的身份，刚想行礼，却被隐竹止住。
“别打扰她俩过二人世界。”
杨顺孙峥对视一眼，又转头看向座位上调情的二人。
……
还真是名不虚传，情比金坚。
“对了孙峥，你在这能赚到钱填饱肚子吗？实在不行跟我去宫里算了。”
“不用了不用了。”
孙峥忙摆手拒绝，又露出一抹笑，有些腼腆道，
“我脑子笨，嘴巴也不像别人那样，去了宫里还不如在这呢。”
她话锋一转，亲热地拉着杨顺胳膊，
“况且我留在宫外和杨姐也有个照应，不至于太孤单了。”
“小姑娘嘴真甜。”
杨顺扯着她的脸，又揽着她站在桌前，笑到，
“而且小峥脑子很聪明呢，我这正好缺个给我算账的人，她来了还不要工钱，这不是一箭双雕吗？”
“看见你和杨姨能在宫外好好生活就放心了。”
陆清越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又转头看隐竹，
“崔娘呢，还没醒？”
“是，属下去叫她？”
“不用了。”
陆清越将饼塞进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提高声音，
“把她丢这给杨姨做苦工吧。”
“公主——不是皇后娘娘，您不能那么绝情啊！”
门被刷的一声推开，崔娘刚穿好衣服，有些慌乱。
“你不是说她没醒吗？”
“她……”
隐竹露出一抹有些尴尬的笑，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不想看您和陛下亲热。”
“原来是吃醋了啊。”
陆清越一脸了然的表情，笑眯眯地朝她摆手，
“你过来，我亲你一口补偿一下好不好？”
“不用了不用了。”
崔娘一边摆手一边后退，几乎要把毕生所学都用出来，说话都有些结巴，
“皇后娘娘如明月般皎洁，臣蜉蝣之身不敢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