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天刚白，边缘还泛着红，周朔靠在尉迟曙怀里，不适地转过身子。
“你松点……好热。”
她拂开被粘腻汗水粘住的鬓发，挣开怀中人的臂弯。
“天还没亮呢，再睡会。”
尉迟曙哑着嗓子继续搂她，低头埋进她的颈窝中。
“天还没亮呢？”
周朔哼了哼，指了指被风吹得摇晃的窗户，低头依偎着温暖的怀抱，
“殿下可别搂着我了，小心被别人看了去，说您不合规矩啊。”
“看见了才好。”
尉迟曙又从鼻子里哼出声，搂紧身旁的人，
“要是被他们看见了，我正好说让你当我的王妃。”
“油嘴滑舌。”
周朔没再挣脱，低着头把玩腰带，摩挲着上面的花纹。
“朔儿喜欢？那我把这个送给你，你亲自绣个给我好不好？”
黑色的腰带上绣着两条飞龙，正在一上一下，抢夺着中间的明珠。
“得了吧，我的绣工你还不知道？上次那个鸳鸯绣的像是野鸭子一样，你不怕被人笑话？”
“只要是你绣的，我都喜欢。”
“油嘴滑舌。”
周朔转头站起身不去看她，走到屏风后换衣服，
“听说何皇后前几日过生辰，你不表示表示？”
“她？我只是上次草草见过一面，你挑就是了。”
“我和她见过几面，人还挺好的。”
她坐在桌前开始磨墨，提笔写了些什么，转过头看尉迟曙，
“署名也要我帮你写吗？”
“我那个字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是经常说像狗爬吗？”
她可怜兮兮地坐在周朔旁边，一脸崇拜地望着她盖下印章。
“我知道我的字很好看，殿下不必多说。”
“朔儿怎么知道我要夸你？肯定是和本王心有灵犀！”
“我饿了。”
周朔理直气壮地转移话题，朝她飞了个媚眼，
“殿下亲自下厨好不好？”
“行啊，你想吃什么？”
“随便。”
她将桌上的信塞进信封里，转身递给婢女，扬了扬下巴，
“按照规矩送点东西去，下去。”
“我早上给你做鹿肉怎么样？”
尉迟曙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低头蹭了蹭。
“谁大早上吃鹿肉，腻死人。”
“那你想吃什么？牛肉面汤好不好？”
“行吧。”
周朔转过身回抱住她，深吸一口气，二人都没有熏香的习惯，身上带着淡淡的阳光的味道。
“朔儿，等我坐稳王位，一定让你当我的王妃。”
“行啊，那我现在就画饼充饥了。”
她低声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平常那双冷峻的眼睛眯起来，像是只舒服的猫。
“我可不像那些男人会框你，我是真心的。”
热乎乎的面汤被端上来了，烟雾缭绕的面饼上撒着些葱花，旁边片着几片牛肉。
二人相对坐着，低着头大口喝汤。
“殿下不是说自己下厨吗，怎么还是喝面汤？”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会烤鹿肉嘛。”
尉迟曙也抬起头看她，端起碗将剩下的汤一饮而尽，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殿下怎么喝个汤都那么高兴？”
“那得看是谁。”
她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扇子，啪的一声打开，遮住下半张脸，
“和朔儿吃，就算是糠咽菜也高兴。”
“你……”
周朔略带无奈地扶额，又站起身朝屋外走，
“今日天气不错，出去逛逛？”
“好啊！好啊！”
“殿下……”
她又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像是只快乐小狗的尉迟曙，嘴角抽搐。
自己选的妻子怎么办，宠着呗。
“殿下。”
周朔又唤她，伸开双手接受她的拥抱，感受到身上的力量没有推举，只是将她抱起来。
“朔儿，我好喜欢你啊。”
尉迟曙低下头与她鼻尖相抵，草长莺飞，她眼中像是有整个春日。
“我也喜欢殿下。”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二人手牵着手漫步在牧场上，看着牛儿吃草，羊儿休憩，太阳暖洋洋的，给二人镀上一层暖色调。
“你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吗？”
尉迟曙勾着她的小指，像是个孩提般摇晃着手臂，语气含笑，
“那时候你才十二岁，整个人又瘦又小，要不是我选你当我的暗卫，你就要进狼窝了。”
“你也知道是十二的事？”
周朔猛地收回自己的手，斜眼瞥她，赌气意味十足，
“某人可厉害了，当年不过才十岁，结果就对我色心大起呐，天天跟在我身后叫姐姐。”
“我现在也想叫嘛，可你死活不同意。”
“你不嫌丢人？”
“我本来就比你小嘛，丢什么人？”
二人止步于牛前，周朔伸手摸了摸牛头，笑容可掬，扭过头看她，
“这牛不错，送我了。”
“行啊，你是这五胡的主人，一头牛算什么？”
那牛从鼻子里哼出声，晃晃悠悠站起身，慢慢睁开眼，往日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污浊。
那牛像是突然被激怒了，低着头刨地，似乎要去撞周朔。
她急忙向后退，转头看尉迟曙。
二人都没有带配剑，只能朝林子里跑。
“那牛怎么我一摸就疯了？”
“不知道。”
她挥着手弯腰喘粗气，捶着腰站起身。
林子里草木横生，地下满是藤蔓荆棘，二人只是进去了些，便很难出去。
“出去吧，一头牛而已，在这我害怕。”
周朔抱着膀子搓手，哈了口气，暖阳似乎被隔绝在外，林内阴冷无光。
尉迟曙向外走，突然闷哼一声，一低头，左脚已被生锈的捕兽夹钳住。
果然有埋伏。
还没反应过来，数十发箭矢齐齐射来，要把二人射成骰子。
“愣着干什么？”
她瞪尉迟曙一眼，随即反应过来她脚受伤了，让她半边身子靠在自己肩头，二人一齐狂奔。
“谁看见疯牛第一反应是往树林子里跑啊？”
周朔被她气笑了，扶着她坐在山洞里，拿出火折子熟练地起火。
“你别说，人家就是看我们俩傻，才布这个局的。”
“那当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望无际全是草原，除了树林子还能去哪？”
“这么傻的局，也就我们俩会上当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靠着墙笑起来。
“欸，你说我们俩当时要是冲林子外面跑，是不是早就出去了？”
“这里乌漆麻黑的，我能带你找着个山洞你就谢天谢地吧。”
周朔笑得眼泪都快呛出来了，随手扯下衣袖倒上药粉，低着头帮她绑上伤口。
“疼不疼？”
尉迟曙本来疼得龇牙咧嘴，见她抬头一秒恢复正常，咬着牙才勉强笑了笑：
“不疼。”
“噗。”
她不置可否，笑着继续低头包扎。
山洞外小雨淅沥，雨不算大，但很冷。
“冷了？”
周朔脱下外衫披在她肩头，叉腿坐在一旁往火堆中扔木头。
“尉迟曙，你不会虚了吧？”
“没有……等老娘回去，叫你看看我们俩谁虚……”
察觉到尉迟曙嗓音沙哑，她斜着眼皱了皱眉，伸手摸她额头。
果然起烧了。
“我好冷，你抱抱我。”
她可怜兮兮地往周朔怀里钻，低声咳嗽几声，像是只蔫蔫的小狗。
“你……”
二人无言，只是额头相抵，感受着彼此的灼热。
“我说你以后也管管你那个嘴，招惹那么多仇家，遭报应了吧。”
“我都受伤了你还凶我。”
尉迟曙从她颈窝处抬起头，眼睛鼻头都红红的，马上就要哭出来。
“睡吧，我陪着你。”
周朔揽住她的脖子，让她倚靠在自己怀中，感受着皮肤的炽热不禁有些心惊肉跳。
“周朔。”
尉迟曙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声音嘶哑，扬起脸看她，
“我写了诏书，就在床底下，我若是不行了，你便去——”
周朔低头吻上她的唇，堵住她接下来的话，二人慢慢厮磨着，一时无声。
“我知道现在和你放狠话也没用，可你若是真死了，我便立马去找小的。”
“朔儿要找小的，你不怕我的棺材板气得都压不住了？”
“行啊，那我就看看你敢不敢来找我了。”
二人笑成一团，眼角泛出泪花，互相揽着脖颈。
“你知道吗？”
尉迟曙一脸认真地靠近她，与她鼻尖相抵，
“当我听见你的名字时，便觉得我们俩有缘分。”
“哦？怎么个有缘分法？”
“你想啊。”
她咳嗽几声一副煞有其事地样子，坐直身体歪头看她，
“曙是太阳光，朔是月亮光，我们俩肯定是天生一对啊。”
“油嘴滑舌。”
周朔伸手推她，却被一把抓住手腕，二人距离更近了。
“朔儿这周已经骂我油嘴滑舌三十二次了，人家好伤心啊。”
“你少插科打诨。”
她没有躲，扭头去看篝火堆，哈了口气。
“你饿不饿？”
尉迟曙没回答，悄咪咪地抬起瞳孔看她，见她也冷又把外衫还给她。
“哟，还知道心疼我呢。”
周朔的笑容揶揄，大咧咧地去拉她的手，一把拽到自己的怀中，二人披着同一件外衣。
“问你话呢，饿不饿？”
“我要是说饿朔儿会冒险出去帮我找食物吗？”
她假装没看见尉迟曙期待的星星眼，撩了撩鬓发，笑容无害：
“忍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