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英脸色并不好看，一边给刚进门的孙林递过去一杯提前冷好的茶，一边唠唠叨叨个不停：“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啦，鱼还没做好呢！”
“妈，我今天不在家吃，我回来拿个东西就走。”孙林换好鞋之后才愕然发现家里来了一个陌生客人，他转头问张桂英：“你又在外面惹麻烦了？”
张桂英本来之前就在这个小警察面前跌过面子，这会被儿子这么一问，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嗓门不自然变大：“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怎么惹事了！这是警察！妈之前不是在万沣公园发现被水泥糊住的尸体了吗，这是来找我了解情况的，你别乱猜了。”
孙林上下打量一眼林闻雨，朝她说道：“我妈年纪大了，你们有什么问题最好一次性问完，老人家经不住这么三天两头的找。”
林闻雨微微一笑道：“我今天来不是找你母亲的，是来找你的。”
孙林愣了下，皱眉道：“找我？”
林闻雨：“嗯，有些事想跟你了解一下。”
张桂英立即挡在儿子面前，像是护崽子似的张开手把孙林这护在身后：“警察同志，我儿子又没发现尸体，你们找他干什么？”
她说完又转头催促孙林：“你不是回来拿东西吗，还不赶紧拿完走！”
林闻雨并不阻拦，淡淡说道：“管金宝你认识吗。”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张桂英神色慌张，使劲推着孙林往外走，嘴里不停地说着：“你先出去，你要什么东西妈去给你拿！”
孙林伸手这挡住张桂英伸过来的手，“妈，我和警察同志聊几句，你去做饭吧。”
“你……”
“去吧。”张桂英剩下的话还没说吃口就被孙林打断，他声音很轻，但语气里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冷淡。
张桂英果真不再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埋怨地看了一眼林闻雨，像是在抱怨她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儿子的麻烦。
等张桂英进了厨房，孙林才穿了拖鞋往里走，给林闻雨泡了杯茶递过去：“我们家没什么好茶，警察同志，你将就一下。”
林闻雨伸手接过，“谢谢，我这嘴巴也品不出什么好赖，喝什么都一样。”
孙林邀请林闻雨坐下来，“你……”
林闻雨很快接过话茬：“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林闻雨，是市局新调任来的刑警，关于万沣公园的案子想必你也听说了，由于你母亲是第一案发现场报案者，所以我们会多来找她了解几次现场情况，希望你可以理解。”
孙林说道；“这个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她现在年纪大了，容易记不住事儿，别再给你们造成什么麻烦。”
“不会，你的母亲能帮助到我们，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了。”林闻雨问道：“管金宝是你什么人？”
孙林：“算是发小吧，我们从小是在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小学初中高中都是一个学校的，后来我考上大学，他没考上，渐渐地联系就少了很多。不过这两年他也从村里跟着包工头来了市区里面，我们偶尔周末会约着吃一顿饭。”
“上一次你跟他吃饭是在什么时候。”林闻雨问。
孙林回忆了一下，说道：“上上个周日。”
上上个周日，发现水泥封尸的前十天，也就是叶茜最后一次见到陈万沣的时间。林闻雨点了点头，问：“你们那天吃饭后他有跟你提过和万沣集团有关的话题吗。”
上上个周六，距离现在还不到半个月，孙林当然记得那天他都和管金宝聊了什么：“提过，万沣集团拖欠工人工资，管金宝妈妈生了重病在医院等着钱救命，包工头带着他们在工地上闹不管事，就让他们再等几天。几天是多久？管金宝的妈妈在医院根本等不起，所以那天管金宝就自己去了万沣公园，还找了媒体，要从万沣集团的顶楼上跳下去，想要借助媒体的力量给万沣集团施压，把拖欠的工程款要回来。”
“之后呢？”
“之后？之后就是管金宝差点真的跳了下去，万沣集团也没给钱。”孙林说到这里冷笑了声，语气里充满了嘲弄：“资本家不都是这样吗？尤其是像陈万沣这样的人，只要兜里有点钱就自以为很了不起是人上人了，不把我们这些底层人民当人，明明是他的错误却要别人来承担这个后果，管金宝的妈妈因为救治不及时，没钱买肾源已经离开了。”
林闻雨声音低了些许：“他没问你这个发小借钱先应应急吗？”
孙林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那天他约我吃饭就是跟我说这个事情的，我本来是想借钱给他的，但是救急不救穷，我刚买的车，手上没多少积蓄，就剩几万块钱，借给管金宝，这个钱很难要的回来，我也要过日子，我女儿还在上补习班还有各种课外辅导班，兴趣班，光是这些课时费都是一笔不少的费用，我哪儿还有闲钱借给他啊！”
林闻雨看向孙林，目光沉静：“那他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
孙林摇摇头：“不知道，他妈走了后连葬礼钱都没有，火化的钱还是从我这儿拿的，几万借不了，一两千还是能给他应个急。火化完之后，他就背着他妈的骨灰回老家了，说是要把他妈落叶归根。”
林闻雨静静聆听，表情专注。
管金宝的动向他们自然清楚，她在来这之前就已经让陆知行和钱山山一道去一趟管金宝的老家了。
“管金宝母亲去世后在你面前有表现出什么比较偏激的想法吗？比如要这报复万沣集团之类的，毕竟他的母亲因为万沣集团拖欠工程款而耽误了治疗。”
孙林说道：“没有，管金宝从小胆子就小，如果不是被逼急了他是不会跑去万沣集团以死威胁他们结款的。”
“行，我知道了。”林闻雨忽然问道：“冒昧问一句，您妻子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孙林一怔，大概没想到林闻雨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迟钝良久才开口：“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林闻雨说道：“我听您母亲说是因为失足掉进井里淹死了。”
孙林停顿了片刻后说道：“嗯，是意外。”
林闻雨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那时您女儿还小吧？那您一个人抚养女儿长大过程应该很艰辛。”
“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就去世了，我工作忙，孩子是我妈一手拉扯大的，我妈虽然爱计较心眼小，但她也是苦过来的，她也不容易，所以——”孙林说出这番话的目的：“我还是希望你们警方尽量少来打扰她，毕竟她年纪也大了记性不好，万一记错了还给你们带来麻烦就不合适了。还有那具尸体就放在万沣公园里面，公园里那么多人，谁都有可能去那，谁都有可能看到那具尸体，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尸体只有在你母亲靠近时才开始流血。”林闻雨淡淡出声。
孙林语气有些急：“那只是巧合！”
林闻雨静默两秒，然后说：“也许吧。”
模棱两可的答案，叫孙林心慌，似乎是想要确定林闻雨不会再找张桂英，他再次说道：“林警官，如果你有什么问题请一次性问完，之后可以给我们一家安静的生活，杀人不是小事，我妈这段时间一直在做噩梦，请你体谅体谅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