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军，又见面了。”
审讯室里，陆知行拉开凳子坐在李小军对面。
李小军已经被关在看守所几天了，长期封闭逼仄的环境使他变得更加沉默压抑，他缩着肩膀靠在椅子上，看上去比之前更加瘦弱。听到声音，他也只是稍稍抬了一下眼睛，很快又低垂下去。
“李小军。”陆知行又叫了一遍。
李小军从嘴角硬生生扯出一抹弧度，笑的比哭还难看，声音断断续续地：“陆……陆警官，还有……还有什么问题吗？”
面对警方的审讯，李小军的态度一直很好，只不过态度好不代表什么都说，他的态度仅仅只是态度。
“你谈过恋爱吗？”陆知行忽然问。
李小军疑惑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有过暗恋对象吗？或者说，有过喜欢的人吗？”
李小军沉默了。
陆知行继续问道：“现在还喜欢吗。”
李小军表情变得难看，他上扬的眉峰拧成了一团，苦笑一声说道：“这和案件有关系吗。”
陆知行从证物袋中拿出那枚袖扣，放在自己的衬衫袖扣上比划了下：“你眼光挺好的，回头我也去买个同款。”
李小军的眼珠子一直跟着那枚袖扣在动，陆知行故意将袖扣在李小军面前绕了一圈，慢悠悠地看着他：“李小军，你想保护的人究竟是谁呢？为了这个人，你宁愿背上杀人的罪名，连礼物都要偷偷摸摸才能送出去的人，真的值得你这样做吗？”
李小军咬紧牙关，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指尖狠狠抠挠着掌心，满手是茧子的粗糙皮肤被抓破了皮，指甲里钻进了血丝。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一直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最后还是陆知行发现了李小军的异常，因为他看上去快要哭了，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跟魔怔了一样。
陆知行一步跨过去，使劲拍了一下李小军的脸：“李小军！”
李小军没有反应，双手不停地搓揉着。
“草！”陆知行暗道不妙，低骂了声，用蛮力将他两只手分开，又甩了李小军一个巴掌。
对方这才缓过劲来，有些茫然地看着陆知行，“陆警官？”
陆知行眼角抽搐了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门走了出去，给林闻雨打了个电话。
“有事？”外面大雨急停，这会到处都散着湿气，林闻雨坐在摩托上一手接电话，一手举起用牙齿咬下手套，声音含糊不清。
但不妨碍陆知行听懂，他皱着眉道：“我怀疑李小军这丫有精神病。”
林闻雨把手套扔在摩托车上，“谁让你去审讯室的。”
“这是重点吗？林队。”陆知行盯着审讯室里的李小军，眉头紧锁：“他之前口供颠三倒四，我怀疑不一定全都是故意隐瞒，他极有可能脑子不正常，有精神疾病，我申请给他做精神鉴定。”
林闻雨沉默一瞬后问：“你又说什么刺激到他了。”
陆知行：“我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谈过恋爱没有，之后把那枚袖扣拿出来给他看了一眼，他就突然身体抖动，精神恍惚，有自残行为。”
“自残行为？”林闻雨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思索片刻后开口：“我暂时回不去局里，精神鉴定这事你找秦错帮忙，尽快。”
“嗯。”
电话挂断后，林闻雨在原地又站了两秒，李小军有精神疾病这事，李芳知道吗？
知道估计也不会管。
林闻雨看了看时间，走到万沣公园后街的一处办公楼里。
这里不似万沣集团，整栋楼都是一个公司的，这边一层楼有好几家小公司，租着不同的面积在这里面办公。
顶层是一家保险公司，林闻雨站在楼道出往外看，视线正好和万沣集团的广告牌齐平。
保险公司人也不多，来来往往就十几个人，其中南侧和北侧都空了一大块面积，因为租不出去便无人使用，玻璃门一直紧紧关着。
她来这儿也就是想着碰碰运气，看看这儿的监控有没有能覆盖到正对面的万沣集团。
林闻雨推开门走进去，前台正在照镜子臭美的前台连忙收起东西，摆出一副职业保险人的笑容，“女士您好，请问您是有什么需要咨询的吗？有没有对应的经理人呢？我可以帮您打电话叫一声哦。”
林闻雨拿出自己的警官证：“你好，警察，我找你们的负责人。”
美女眼角快速抽动两下，感觉自己大祸临头，硬着头皮说道：“我们公司是正规企业，有营业执照的，而且保险内容也有专门的法务部门进行核实编纂，还有……”
“你误会了。”林闻雨轻声打断：“我找你们负责人有点事，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
前台楞了下，随机松了口气，脸上训练有素的笑容再次出现：“那我帮您叫他。”
林闻雨点了点头：“谢谢。”
保险公司不大，总经理办公室就在里面，一个电话过去，不超两分钟人就出来了。
负责人姓朱，别人都称他为朱总。
朱总见到警察，态度挺好，直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让林闻雨直说。
“外面走廊那个监控是你们公司的吗？”林闻雨指了指外面楼道处靠窗的一个摄像头。
只见朱总气宇轩昂地将手猛地一挥，豪迈地说道：“这里面所有的监控设备可都是我们公司特意找专人安装的，你想要查看监控对吧？那监控就在仓储间里放着呢，但估计你得跟着我亲自跑一趟才行。”
林闻雨点了点头，回应道：“好的。”
随即向朱总做出一个请先行的手势。
于是，朱总便领着林闻雨一路朝着仓储间走去。
一进入这个房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混乱不堪、毫无秩序可言的景象。各式各样的纸箱子东倒西歪地堆放在一起，还有那些已经废弃不用的文件以及杂七杂八的物品也是胡乱地堆砌着，仿佛它们在这里只是被随意丢弃的垃圾一般。而负责投射监控画面的那个中央大屏幕，则孤零零地斜靠在墙角处，显得格外落寞与凄凉。
朱总见状，顿时怒火中烧，一边用脚使劲地将地上的杂物往两边踢开，一边扯开嗓子高声大骂起来：“小宋，小文！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我可是花了钱请你们来干活的，不是让你们整天游手好闲什么事都不干的！看看这仓储室都被你们弄成什么样儿了，简直就是一团糟！难道就不知道好好收拾一下吗？真是气死我了！哎！林警官，您走路的时候可得小心一点啊！”
话音未落，林闻雨突然感觉自己的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几步。不过好在她反应迅速，很快就重新站稳了脚跟：“我没事，不用担心。”
林闻雨将那略显笨重的显示屏竖立起来，随后，她仔细地从上到下开始检查起这个显示屏来。令人欣慰的是，尽管它的表面已经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然而其各项功能却依旧完好无损。不仅如此，所有连接着显示屏的线路也都整整齐齐地插在各自应有的位置上，而且屏幕中的画面仍在正常地运转着。
林闻雨估摸着这位朱总也不知道怎么调监控画面，她便直接上手操作起来。当她的手指触碰到鼠标时，才发现那鼠标上同样也是布满了灰尘，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手掌直接覆盖在了鼠标之上，并熟练地滑动起滚轮。
林闻雨观察过，在整个大楼当中，唯有这一层楼道上所安装的监控摄像头，才有可能在此时此刻拍摄到与万沣集团相隔两三条街道远的顶层区域。
此前，由于大家一直未曾留意到这一点重要线索，导致调查工作始终将目标范围锁定在了万沣集团附近一带。更为棘手的是，由于陈万沣本人对于办公环境的隐私要求极高，他所在的办公室内并不被允许设置任何形式的监控设备。正因如此，没有人能够确切知晓在陈万沣遇害的当天，他在公司里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林闻雨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双手迅速而又有条不紊地操作着鼠标和键盘，快速翻找着监控画面，并逐帧仔细观看起来。她神情严肃认真，眼神犀利如鹰隼一般，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
由于曾经专门学习过系统画像技术，对于空间布局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度。因此，当回忆起那天前往陈万沣办公室时所看到的场景，她心中笃定那张床绝对有被移动过的痕迹。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谁移动了那张床呢？会是陈万沣本人所为吗？还是另有其人呢？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使得林闻雨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那不断变换的监控画面。
一旁的朱总见此情形，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深怕发出一丁点儿声响从而惊扰到正在专心致志工作中的林闻雨。于是他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此时的仓储室内显得格外安静，静得仿佛能够听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唯有林闻雨不停点击鼠标时所发出的清脆响声回荡在这片静谧的空间之中，一下又一下，节奏分明且富有韵律感。
四周的墙壁严丝合缝，密不透风，仅有一盏昏黄暗淡的灯光孤零零地悬挂在头顶上方，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整个仓储室映照得影影绰绰。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专注于监控画面的林闻雨突然间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她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用力按下了暂停键。
瞬间，整个画面静止不动，定格在了一处看似极为寻常却又透着些许诡异的地方——那是一团模糊不清的光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