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匹马上,包裹严严实实的爱丽丝翻了个白眼,对兄弟俩的对话感到无语。
面对一帮惹不起的主儿,你们有的选嘛……
不去,都得死……
哥俩牵着马,跟了过去。
把总带着二人,竟然又绕回了武昌城里,一路向着总府衙门而去。
衙门口,值岗的士卒,严格的搜身,把秦城身上的暗器一股脑儿的全都搜了出来。
等进了第二道门之后,又是一波搜身。
瞧着这阵势,莫非,要见的是皇上不成?
一般而言,审讯问话,会在前门正堂。
但今天显然不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随把总一道儿,顺着廊桥一路向里走,来到了衙门后堂。
一张八仙桌上,搁置着酒菜,四菜一汤,正中间搁着一道西湖醋鱼。
一位老者端坐在桌前,捋着胡须,手捧论语,孜孜不倦的阅读着。
只是端坐在那里,但仍让人感受到一种久居高位,不怒自威的气场。
见了此人,把总单膝跪地,禀报道:“总督大人,秦淮、秦城,已经带到。”
啊!
总督大人!
兄弟俩闻言,均是大惊。
连忙双膝跪地!
叩首道:“草民(秦城)秦淮,叩见总督大人!”
没错,眼下这位正在读书的老人,正是鼎鼎大名的湖广总督林则徐!
“不必多礼,起身落座。”
林则徐放下手中书籍,微微一笑,招呼哥俩落座。
“草民不敢。”
兄弟俩拘谨的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林则徐何等身份?正八儿经的封疆大吏,官拜湖广总督,执掌湖广军政大权!
整个大清国的总督,也只有九个。
多少老百姓穷极一生甚至见不到一个六品官员,而如今,他们俩能被正二品的封疆大吏请上饭桌,不说祖坟冒青烟儿,哪也得是祖上烧高香。
别看秦淮平时大大咧咧,一副无所畏惧的架势,可“登徒子”碰上了实权大官,该怂也得怂。
“坐,别让老夫重复第二遍。”
“遵命!”
话都说到这份上,哥俩只好落座。
一旁伺候的婢女给兄弟俩面前的酒盅斟满酒水。
清冽的酒香顺着鼻腔涌入脑海里,可秦淮的心里始终忐忑不安,他始终想不明白。
自己一个跑江湖的穷武夫,怎么能有机会同大清国的正二品总督在一个桌上吃饭呢?
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朝着师兄使个眼色。
秦城没有回应,何止是秦淮想知道所以然,就连一向稳重、镇定的他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哈哈哈。二位,是想知道老夫为何要请你们来这里做客的缘由是吧?”
林则徐混迹官场数十载,何等心思敏锐,早已将哥俩的心思摸透。
兄弟俩连连点头。
一秒不知道答案,桌上的这顿饭,一口也吃不下去。
“秦子台、秦子桓,北方人士,客居佛山秦家武馆,以走镖为生。半月前,火焚佛山鸦片仓库,烧毁鸦片万余斤……”
林则徐手中端着酒杯,三言两语便将兄弟俩的履历道了个一清二楚。
秦城、秦淮面面相觑,张大的嘴巴几乎能塞得下鸡蛋。
这、这怎么可能!
兄弟俩此时觉得自己的大脑天旋地转,一片空白!
尤其是秦城,自己行事素来缜密,尤其是火焚鸦片仓库,更是周密筹划了许久,哪怕协同参与者秦淮,也只是在临出发前半天才把他拉入伙!
而如今,被他引以为豪绝无第三人知晓的周密行动,此时此刻,却被千里之外的林则徐娓娓道来……
林则徐举着酒杯,不露辞色的说道:“老夫替饱受鸦片毒瘾摧残的百姓敬二位销烟英雄一杯。”
“不敢,不敢!”
二人赶紧起身,双手捧着酒杯,低林则徐一头碰杯。
他口中的销烟英雄一词让兄弟俩吃了颗定心丸。
至少表明,总督大人是同他们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一杯酒水下肚,侍从又将酒水斟满。
林则徐再度举杯,哥俩又起身。
“这第二杯,敬你们的义盖云天、嫉恶如仇,普天之下,敢于主动向鸦片宣战者,这副胆识和气魄,老夫佩服。”
言语中,林则徐丝毫不掩饰对他俩的欣赏。
“总督大人言重了,英雄二字不敢当,在下只是一介匹夫,绝无争功之念,火焚鸦片,也不过是泄愤而已。”
“洋人可恨!用鸦片这等毒物残害我同胞身心、摧残同胞肉体!使我泱泱男儿沦为病夫、乞丐!我等虽是一介匹夫,但亦有守家护国之心!岂能容许鸦片之毒在我国土肆虐!”
“莫说今朝是我兄弟二人火焚鸦片,哪怕没有我们,明天、后天,也会有他人挺身而出,灭绝鸦片!”
秦城对鸦片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恨!
他恨荼毒国人的鸦片!更是恨将鸦片输送到大清国的洋人!
“是啊,鸦片之毒,何止荼毒生灵,残害国民,更是在削弱我大清国的国力啊……”林则徐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愤恨的秦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继而跪在林则徐面前,抱拳道:“草民素来敬重总督大人,听闻总督大人屡屡向朝廷上书禁烟,草民斗胆请求大人主持禁烟!肃清天下烟毒之害!”
“起来说话。”
“难得你有这番见地和胆魄,不错,不错。”林则徐看向秦城的目光中满是赞许和欣赏。
居江湖之远,忧天下之忧。
以武夫之名,行侠者之事。
“谁说我大清万马齐喑?我看这大清国并非无忠臣良将,只是明珠蒙尘,埋没在了尘世之间罢了。”
“天底下要是像你这种人再多一些就好了,何愁烟毒不灭?何愁大清不兴?”林则徐颇为感慨。
居于庙堂之上的他,见过太多勾心斗角,阿谀奉承。
满朝文武全是行尸走肉……
如同秦城这般心思纯良,一心为国为民之人,竟然只是茫茫尘世中的一介武夫?
难怪世人常说,仗义多只屠狗辈,负心自古读书人,此言着实不虚。
“大人,您可否主持禁烟?销毁这天底下的烟毒!”秦城又问,手捧酒杯,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林则徐沉默不答。
良久之后,秦城眼睛里的光逐渐黯去,默默饮尽杯中酒。
一抹苦涩悉数咽进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