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事，这其中的凶险复杂，远非上一本奏折那么简单。”
林则徐轻轻拍了下秦城的肩膀。
一个王朝的兴衰迭起，往往就掌握在少数的几个掌权者之手。
一句话，能让王朝更迭，一句话，也能让王朝衰亡……
鸦片误国害民，难道朝堂之上的皇帝看不见吗？文武群臣看不到吗？
可禁烟令，为何屡屡推行不畅？
多少朝臣同在吸食鸦片？
多少重臣收受了鸦片贿赂？
朝廷内的“烟毒”不除，禁烟令只是一纸空文罢了！
这些话，林则徐不愿与他们多言，说多无益，残酷的现实反而容易伤了哥俩这颗拳拳纯真的爱国之心。
“林大人宴请我俩无名小卒、一介匹夫，不仅仅只是喝酒吃饭吧？”
憋不住话的秦淮按捺不住好奇心，斗胆出言询问。
净说一些有的没的！
在他看来，官腔说的都是废话，远不如桌子上的菜香。
秦淮心思率真，通达，他读书少，没有秦城那种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使命感。
向来信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他认为。
忧国忧民，那是当官的达官显贵该干的活儿，自己只是一介平民，匹夫罢了，何至于操这份闲心？
酒是好酒，宴是好宴。
可怎么都有一种鸿门宴的滋味。
“朝廷虽无禁烟旨意，但老夫有心暂在广东率先实行禁烟令，广东禁烟，先以广州、佛山为开始！”林则徐道出了真实想法。
闻言，秦城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
敏锐的秦城在话语中捕捉到了不一样的信息。
林则徐是封疆大吏，官拜湖广总督，然而，这“广”并不包含广东。
广东在清朝隶属于两广总督管辖之地。
此时，作为湖广总督的林则徐公然插手广州禁烟，意图再明显不过了——林则徐极有可能会被调任到两广担任总督。
而他首要之举便是禁烟！
“大人英明！烟毒之祸，始自广东，而广东烟毒，始自十三行！”
秦城打心底佩服起了眼前这位老者。
眼光老辣、刁钻，瞬间抓住了禁烟的要害之处——广州十三行！
大清海禁已近百年，万里沿海片板不许下海，国外洋人想要在华贸易，只能在朝廷设置的十三行进行贸易往来。
而不计其数的鸦片也随着这唯一的通商口岸源源不断的输送进了内地……
只要控住了源头，便可将其掐断，制止！
这才能彻底消除烟毒！
“大人要我们怎么做？”
“我要你做我的眼线，先锋，回到广东，给我把所有在广东地界同洋人私下做鸦片生意的华商，通通挖出来！”
“大人，我愿意！”
这还不算，秦城又推了嘴里叼着鸡腿的秦淮一把。
“他也愿意！”
林则徐捋须看着眼前的少年郎。
眉宇间难掩对其欣赏。
“先不急答应，老夫给你们考虑的时间，你要知道，若要禁烟，势必引起滔天巨浪，稍有不慎，你们的性命极有可能葬送进去。”
禁烟，无疑是断了达官显贵们的财路。
常言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他们一旦接下这项任务，将要面对的是与各方既得利益势力鱼死网破的斗争！
“承蒙大人看重，委以重任，我秦城携师弟秦淮，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好好！来，干了这杯酒！老夫敬佩你们的勇气！”
……
“师兄，菜真好吃，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吃这么香的菜。”
“酒也好喝。”
“倒酒的那个侍女，模样可真俊俏，讨回家当媳妇，我能生一炕娃娃！”
“有权真好、有钱真好……”
“除了这些，你还看到了什么？”
走出总督府，秦淮的嘴就没停过，叭叭个不停，显然这一次，算是开了眼界。
以后吹牛都有的吹了，老子当年可是同湖广总督林大人一起喝过酒的！
相比起秦淮的兴奋和口无遮拦，秦城一如既往的冷静，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光。
让他的眼睛能透过这时代里的厚重阴霾看到未来 一种叫做希望的光。
“别的？没有，没看到。”秦淮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秦城说道：“他是一个好官，一个敢于为民发声做主，一个敢于挑战世俗规则的好官。”
“好官？这天底下还有好官？我不信。”
秦淮对此嗤之以鼻。
“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官字怎么写？宝盖之下两张口，上吃朝廷俸禄，下吃百姓油水。天底下无官不贪，当官的哪有好东西，好官？我不信！”
见太多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也见太多不干人事的昏官庸官，秦淮早就对朝廷失去了信心。
他不喜欢读书，也瞧不上读书人。
在他看来，读书人都是负心汉。
一个个看似十年寒窗苦读，流干辛酸泪，他们图的是什么？
无非是功成名就，升官发财！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不是开玩笑。
从十年寒窗的穷书生到权倾朝堂的一品重臣，敢问又有几人还曾记得昔日圣贤书里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呢？
因为这种先入为主的认知，秦淮对林则徐到底是不是一个好官，持有保留意见。
“你啊，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极端狭隘之见。”秦城哑然一笑。
“衣着可以伪装，神态可以收敛，可唯独眼睛不会骗人，在林大人的眼睛里，我没有看到轻视，他并未因你我出身卑贱而怠慢，也未曾因你我粗鄙而轻视，他是真心的欣赏你我兄弟。”
“哦？是吗？我不信。”
“可是，师兄，我还是想不通，咱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天下是皇帝老儿的天下，是满清爱新觉罗道光皇帝的江山，你我不过是一介匹夫，草民穷人而已，天下兴亡，与你我何干？”
秦淮生性洒脱，得过且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如果没有羁绊牵挂，那他一定是一个浪迹江湖的游侠儿。
以四海为家，以天地为铺。
秦淮一生行事，要么为情，要么为义，情义当头，他愿以命相付。
为了与秦城的兄弟情，秦淮二话不说，敢于去火烧鸦片仓库，犯下滔天大祸。
可如果没有这层因素的话，哪怕整个佛山的人都抽鸦片，他也不会多问一句。
可他想不明白，师兄如此忧国忧民，到底图啥呢？
朝廷给你发饷吗？
还是这天下的皇位将来会传给你？
如果都不是，那图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