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阴暗暗灰蒙蒙的世界，上面没有天，下面也没有地，李随风愣愣地站在中央，脑子里也和这片天地一样混沌一片。
我这是死了？好半天李随风才反应过来，他的记忆只到房东大爷家客厅里触电的时候，杨小玲的大喊声好像还在耳边回荡，电视机上红白机简陋的数字都仿佛还在眼前呢。
死后还真有另一个世界？那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还是什么灵界之类的地方？李随风左右张望着，但是什么都看不见，他好像就悬浮在一片无尽的雾气之中。
“有人吗？”李随风终于忍不住叫喊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是你在做梦啦！”
一个元气满满精神十足的刺耳大叫陡然响起，李随风寻转过头去，猛然看见不远处杨小玲正站在那里。
“小玲，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李随风连忙大声问。但是杨小玲毫无反应，仔细一看，她还是手里握着那红白机的游戏手柄，抿着小嘴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完全就是之前那玩游戏的模样。
再看了看，李随风发现那个杨小玲并不是真人，只是一个投射的影像之类的存在，虽然看起来活灵活现，却并没有丝毫的动作和生机，眼睛眨也不眨似乎连呼吸都没有，只是维持着那副玩游戏的样子，准确地说是自己在触电前看到的她的样子。
这只是个留存在自己视网膜眼角膜上的景象么？就像有些说法说人在死的时候会把最后一眼看到的景象烙印在眼睛上？不过刚才那一声回答又是怎么回事？
正疑惑间，李随风忽然觉得刚才眼前似乎有个东西在跳动，凝神一看，居然还真的就是连那红白机游戏的简陋数字也一同映照下来了，就像一个透明的屏幕一样浮现在他面前，并不阻碍他的视线，但要仔细去看就能看得清楚。
简陋的数字由白色像素码拼凑而成，放大之后看起来更是粗糙无比，一共只有三排被放置在无形的透明屏幕顶端，看起来就像是冒险岛，超级马里奥之类游戏过关或者开始之前显示分数的画面。左上角的一列数字是90，而且刚才好像跳动了一下，右上角的一列是15，而略下方一点位于正中间的那个数字是一长串的0，似乎暗示了这数字有个很高的上限或者说很廉价很容易获得。
这什么鬼东西？临死之前就因为听到了杨小玲那个吵闹小鬼的大叫，看到了这样一副游戏分数画面，然后就把这烙印下的幻觉也带到了这个世界来？
等等，刚才杨小玲说这是梦？
“这真的是梦？”李随风忍不住又问了那个幻象一声。
“这真的就是梦啦！”杨小玲还是那副专心致志地玩游戏的样子，不过也马上活力十足地大叫着回答，一如她之前说话的模样。这次李随风看清楚了，随着杨小玲的回答，那个最左上方的90数字跳动了一下，变成了80。
这什么意思？这个杨小玲的影像是个自动应答机？那个分数就是这个应答机的能量？李随风指着那个变成80的数字，也不管杨小玲的幻象能不能看见，问：“那这个分数是什么意思？”
“那是精神啦！”羊角辫小丫头应声又是一声大喊回答，然后那个像素数字马上变成了70。
“这样说来好像还有些像是做梦……”似乎捕捉到了眼前景象的背后逻辑，李随风的疑虑恐惧散去大半，随之而来的是新奇和兴奋。他以前也曾经有过这种知道自己正在做梦的做梦体验，只是自我意识从来都没有这一次清晰，几乎和完全清醒的时候都没什么区别。
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异常清醒的梦境，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想来也是，220V的家用电可没那么容易电死人，自己虽然手指头被那破插线板给卡住了，但是一旦倒下去之后只凭体重也肯定能扯出来。应该只是被电得晕了过去，可能再加上连续几天的睡眠不足，就进入一个这样怪异的清醒梦境。至于这个杨小玲和那红白机的分数画面……也应该因为是昏过去之前最后看到听到的东西，也就被烙印到了这个梦境中来。
那这个明显只是个假象的杨小玲怎么会回答问题？李随风皱眉思索。
李随风也看过一些有关梦的科普文，什么科学家百思不解的难题在睡梦中得到了提示，艺术家在半梦半醒之间获得了灵感什么的，科普文上说的就是人的潜意识中其实包含了巨量的信息和智慧，只是一般清醒的情况下因为外界信息的繁杂而难以察觉，但在睡眠中断绝了外部信息，这些智慧就会在梦境中以各种隐喻的方式浮现出来。
按照这个逻辑来说，这个像素码数字和杨小玲的反应，其实也是自己潜意识演化出来的？那这样说来，自己刚才和这个假象的对话其实根本就是在自问自答而已？
在自己的梦境里自问自答还弄得一头雾水，这还真是淡疼啊……李随风嗤笑了一下，然后随即就有些兴奋起来，一个自我意识完全清醒的梦，他还是头一次体验。
不是说梦里什么都有吗？既然是做梦，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李随风看了看周围的雾气，抬手向上一指，大喊一声：“我说，要有光！”
一道白光在上方缓缓亮起，划破灰沉沉的雾气，李随风觉得大为有趣，又大叫：“我说，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
雾气果然应声上下分开，不过露出的景象却让李随风一怔，并没有他预料中的碧蓝天空和无限大地，反而是他熟得不能再熟悉的天花板和地面，分明就是他出租屋的模样，上面那亮起的白光也只是他屋子里那盏28W的LED灯，上面还挂着半片蜘蛛网。
“这……这个……”李随风看得目瞪口呆，随着这片出租屋天地的开辟出来，左上角那70的精神数字下降到了56。他刚想要开口问杨小玲这是怎么回事，但马上又忍住了。
如果那个杨小玲真的只是自己潜意识的显现，依靠着自己的精神来回答问题，那可就绝不能随便浪费了。无数科学家艺术家获取知识和灵感的海洋，现在就摆在自己面前任由捕捞，能够向潜意识大智慧提问的珍贵点数，当然要好好利用。自己之前居然因为惊慌失措和冒失居然浪费了这么多，实在是太可惜了。
李随风深呼吸了几下，虽然在这梦里面呼吸可能就没什么用，但总算借着这个动作集中了一下精神，思考了一下转过头去对着杨小玲很认真地问：“下一期的彩票头奖号码是什么？”
羊角辫小丫头一声不吭地维持着那个玩游戏的姿势，对李随风的这个问题置若罔闻。
好吧。即便是拥有莫大智慧的潜意识，看来也对预测彩票号码这种东西无能为力，而且李随风平时间也根本没去买过彩票，因为叔叔和老爸都喜欢买，而他们喜欢的东西李随风下意识地就觉得多半是不靠谱的玩意。
那么就换一个更切实的问题。李随风又问：“我现在最适合，最有前途的工作是去做什么？”
杨小玲还是憋着劲捏着手里的游戏手柄，对这个问题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个也不行？不会吧？这不就是我这段时间烦恼不已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吗？潜意识怎么可能对这个也没有反应？李随风愣了一会，又问：“我和崔琳琳……以后还有可能吗？”
杨小玲还是没有反应，充分地表现她只是一个假象的实质。
发现事情好像不是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李随风有些害怕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在这种情形下最担心的问题：“我要怎么回去……或者说从这个梦里醒过来呢？”
这一下杨小玲倒是马上就大声开口回答了：“那边有门！自己走出去就是啦！”
那代表了精神的指数下降到了46，李随风却是放下心来，看起来这个潜意识投射出来的假象还是有用的，只是似乎对于一些现实性较强的问题没有反应而已。李随风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原本还想着能借这个梦境金手指能鱼跃龙门，和那些网络小说的主角一样草根逆袭大杀四方，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呢。
左右看了看，果然出租屋的房门还是在原本的位置上，和现实中的一模一样，不过原本是通向外面的客厅的，现在看起来外面的客厅并没有被包含在这梦境里面。李随风随即又发现周围的墙壁却依然被笼罩在灰沉沉的雾气中，或者说这开辟出的出租屋天地好像并不包括墙壁，其他家里的家具陈设倒是一应俱全。
“那……这个精神要怎么恢复？”李随风本来想问问以后还能不能进这个梦境的，但看了看那已经滑落到了危险地步的精神指数，下意识地就问了这个问题。
“当然是好好休息啦！笨蛋！”杨小玲大声叫嚷。看来就连李随风自己的潜意识都觉得这个问题是个笨问题。
李随风无奈地看着精神点数滑落到36，本来还想问问其他两个数字是什么意思，这时候也有些舍不得开口了。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床，李随风直接躺了上去，连触感都和气味都和现实中的一模一样，也不知道在这里面睡觉能不能睡得踏实，能不能养好精神？
不过在自己的梦里面尝试睡觉，总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而且李随风好像记得在哪部电影里看见过，梦境里的更深层次梦境好像很危险的样子，在没有更多的资料和准备之前最好还是不要尝试这种有可能作死的试探。
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边，李随风伸手正要去拧门把手，忽然间心思一动，伸手去拨了拨旁边的雾气。
雾气后面并没有墙壁，而是随着他的拨动露出了一片完全和这逼仄压抑的出租屋房间完全不同的景象。漆黑的无尽深邃夜空中，无数五彩斑斓大大小小的肥皂泡一样的东西不断地起起伏伏，生生灭灭，仿佛无有尽头。
“这……这是……”李随风只看得目瞪口呆。直到看到这样完全超出常规想象的景象，他才百分百地确定这确实是自己的梦境。那些在夜空中不断生灭浮动的气泡，用心去看就能发现其中都呈现出各种景象，有的只是平常的生活场景，有的却是光怪陆离，有奥特曼有怪兽有世界末日有僵尸横行有星空宇宙。
这些都是其他人的梦境？李随风忍住没有问出来，只是自己猜也能猜到这些气泡是什么了，这些气泡不止是其中的场景各异，大小和清晰程度也不一，有的只是刚刚浮现出来一阵朦朦胧胧的景象就破灭消失了，有的却能一直维持着，有的五彩斑斓变化极快，有的却像老旧电影一样只有黑白两色。
就在露出这片神奇的梦境夜空的同时，右上角的那个数字瞬间就从15点滑落到了10点，而随着他的不断观看，左上角的精神点数慢慢地也在逐渐下降，大约二三十秒钟就下降一点的样子。
这样窥伺旁人的梦境好像会消耗自身的精神还有其他什么东西，那就不能当做免费电影来随意观看了。李随风正想着收回视线把这迷雾给想办法合上，忽然发现一个气泡中居然出现了一个他很熟悉的身影。
这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身材窈窕，容貌也是娇艳俏丽的女孩，骑着一匹马正追逐着前面的一辆跑车。赫然是李随风的前女友崔琳琳。
还真是巧，居然能看到她的梦境？骑着马去追跑车……真是莫名其妙……记得崔琳琳以前说过梦想就是有一辆玛莎拉蒂敞篷跑车。只是她现在骑着的这匹马看起来跑得并不怎么快，离前面的玛莎拉蒂跑车只是越来越远，而崔琳琳好像很着急的样子，狠命打了马几下，最后干脆跳下马来光着脚就朝着前面飞奔。
这傻女人。李随风嗤笑了一下，心情有些复杂。他和崔琳琳磕磕绊绊地相处了三四年，虽然吵架的时候不少，现在也分道扬镳了，但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是毋庸置疑的，眼看着她光着脚在泥地里狼狈不堪的样子，还是心有不忍，下意识地想着能不能去帮她一把。
这个念头一起，崔琳琳的梦境气泡就以明显的速度靠了过来，或者说自己这个怪异的出租屋梦境在朝着崔琳琳的梦境而去，随着精神点数以飞快的速度下降到了25点，崔琳琳那奔跑的身影就几乎是近在眼前了，似乎自己只要从这个拉开的缝隙中迈步而出就能直接走到那边去。
难道还真能进去别人的梦境里？李随风犹豫了一下，转过头问那边的杨小玲：“我这样过去会不会有危险？比如说回不来什么的……”
“不会啦！”小丫头看也不看这边，就元气十足斩钉截铁地否定了。
李随风看了看左上角那只剩可怜兮兮的25点的精神数值，耸耸肩，抱着反正都是在做梦的想法，转身朝雾气缝隙对面的那边走了过去。而就在他迈步的同时，右上角的那个数字也从10滑落到了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