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居高处的帝王笑颜绽开,欣赏着这一幕。
陈北渊的模样实在可怜。
就连自觉没什么良心的帝王都扯起唇角,虚伪劝道:“朕听闻小将军与楚小姐是自小长大的情谊,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互相闹起了别扭。”
他笑嘻嘻道:“小将军,你有错在先,还不快向楚小姐请罪?”
陈北渊当然想要请罪。
他眼眶通红,眼里泛起血丝,眼泪还挂在脸上,好不狼狈。
但他此时也没记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只恨不得阿笑打他几巴掌出出气,只要、只要阿笑——
不要不要他。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想明白之前,强烈的恐慌感已经蔓延他全身。
他答应父亲向黎宛提亲的时候,只想着早日解决这桩婚事,让自己的心动变成现实。
但他却下意识忽略了阿笑的感觉。
阿笑对他一定很失望吧?
他在心里怒斥,陈北渊,你怎么能这么做!
楚笑摇摇头,她的冷淡像是压垮陈北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眼里清澈明亮,黑白通透,但她却再也不会给小将军一点多余的目光。
陈北渊脸上还挂着彩,但他脸上再痛也没有心里痛。
在他痴痴望着楚笑的时候,陆崔白一脚踢在他的膝盖骨上,陈北渊一时不察,被踹倒在地。
他跪在地上,仍然执着地仰头去看楚笑。
“阿笑——”
他泣声道:“你不要不要我。”
他挣扎地说:“我改!我不成亲了,我不要娶黎宛了。”
楚笑低声问道:“陈北渊,你仍是觉得你心爱的人是黎宛吗?”
“我……”
楚笑道:“我不做棒打鸳鸯的事情。你既然喜欢她就与她成亲吧,倘若你因为我的阻挠放弃成亲,你可知道外面会如何说我?”
她笑了笑,眼里是释然。
“你一直长不大。”
陈北渊还想说些什么,就见此前的情敌陆崔白弯下腰,极为轻蔑地说:“一个连心意都看不穿、只会叫阿笑妹妹难过的人,怎么配待在她身边?”
陈北渊低吼道:“陆崔白——”
陆崔白仰首笑看向看戏的帝王:“陛下,微臣好歹也是您亲封的天乐王,他竟敢当面直呼我姓名,背后还不知道该如何不敬——”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拱手道:“请陛下拟旨。”
陈北渊浑身僵硬。
他听着帝王带笑的声音,感觉身上的血液一寸寸冰冷。
他颤抖着手伸向楚笑,但曾经最疼爱他的姑娘再没有回头。
陈北渊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移情别恋,他与黎宛不过三月的情谊难道真的能比得过和阿笑的吗?
他该死,他辜负了阿笑。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像父亲一样,但也许他的所言所行已经伤害了阿笑。
他便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迎娶黎宛吗?
那心动的感觉好像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他一点点往上爬,好似随时会跌下来摔死。
但即便粉身碎骨,阿笑也许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他陈北渊——
该死。
陆绯然见小将军哭得如此凄惨。
他是听说过一些小将军的霸道名声的,恐怕在家里挨打都不会哭成这样。
他心底啧啧称奇,纳闷陈北渊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考虑不周是一回事,他辜负楚笑又是另一回事,他既然要一心一意地喜欢黎宛,现在怎么又说出“终生不娶”的混账话。
这件事若传出去,别人会如何想楚笑?
凭借着昔日青梅竹马的情谊,亦或是仗着救命之恩,就想阻止陈北渊的婚事?
这是一名闺秀女子该做的事情吗?
陆绯然面色沉下来。
他略一挑眉,笑道:“那朕就拟旨了。”
陈北渊怔在原地。
他固执地看着楚笑。
但楚笑却似乎松了口气,唇角微微翘起。
陈北渊多么了解楚笑,他一眼就看出她心底是欢喜的——
与他再不相见、一别两宽便如此欢喜?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大殿的。
他迟迟不肯接受旨意,却禁不住楚笑将圣旨递给他。
阿笑的眉眼依旧是那般漂亮。
她秀气地抿起嘴唇,盛开的容颜娇艳欲滴。
但陈北渊泪眼朦胧的,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楚笑最后对他说:“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往后能不见,就不要再见吧。”
她眼里似乎闪过一道水光——
陈北渊觉得她也是难过的。
但他想不明白,如果阿笑也这般难过,为什么还能忍心向陛下请求这样一道旨意?
他宁可输给陆崔白,也不想被阿笑抛弃!
她笑着,仿佛在哭。“陈北渊,我救不了你。”
陈北渊失魂落魄地从宫里回到将军府。
他一路上走得很慢,不知在想些什么,时而抬头望着大树发呆,眼圈也红红的,像极了被人欺负了一顿的样子。
等他回去后,天色渐晚。
陈老将军难得等他回去一起用饭,他也听说了陈北渊和天乐王之间大打出手的事情。
他气得胡须翘起,心道这混账小子真是能耐了,打架居然打到陛下面前!
他怎么养出来这个逆子!
但陈北渊惨白着脸色刚走到正堂,陈老将军还没来得及发怒,就见这逆子猛地栽倒在地。
他口中还呢喃着“阿笑”,眼泪大滴大滴地往外掉。他双手握拳抵在胸前,整个人哭得像个孩子。
他听不到父亲担忧的声音,也看不见别人害怕的神色。
他只觉得天崩地裂。
往后、往后——
再也不会好了。
楚笑回到楚府后,默默用膳。
楚父和楚母见女儿的脸色有些难看,也没有多问什么。
在他们离席前,楚笑这才抬起眼低声说了句什么。
楚母没听清:“……什么?”
楚笑答:“我向陛下请旨,往后与陈北渊各自安好了。”
楚母不知怎么安慰女儿,只道:“那混账东西不搭理也好!”
楚笑道:“女儿先回房了。”
她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回首低声道:“阿父阿母,不必为女儿担心。我很好。”
她视黎宛如仇敌,陈北渊视黎宛如爱人。
他们本就不该相交。
一别两宽,如此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