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绯然被簇拥着往内走，他走了好几步才想起什么，猛地回头去找楚笑，结果却见楚笑抱胸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看着他。
他微微红了脸颊，低声道：“朕……我往日并非如此。”
如此什么？
帝王好色有什么错！
陆绯然心里为自己辩解，脸上却惭愧非常。
但楚笑却微微一笑，问道：“大人带够了银钱吗？”
陆绯然一怔：“什么银钱？”
楚笑道：“银袋子。”
陆绯然反问：“普天之下莫非——我还要带钱？”
楚笑笑得更有深意：“在这里，没钱是会被赶出去的。”
陆绯然：“……”
原本簇拥着陆绯然的漂亮女子纷纷睁大眼睛。
这公子一身衣服看着华贵，原以为是个有钱的公子，却没想到竟然出门不带钱！
他想干什么？白嫖吗？
几个女子纷纷翻起白眼，正要出口将他赶下船，就见楚笑抛过来一钱袋子。
她们眼疾手快地接住，往里扫了一眼，顿时眼睛直了。
三两个女子纷纷上前走到楚笑面前，她们由衷夸赞道：“这位姐姐好生漂亮，奴家看遍城中各色美貌姑娘，都无一人能及姐姐半分颜色！”
还有位嘴甜的更是将楚笑夸得天上地下，“姐姐出手阔绰，可比某些看着贵气，出门却不带银钱的人大方多了。姐姐是仙子下凡吧？若非仙子，又如何能长得这般好看？”
陆绯然：“……”
他从未被如此羞辱过。
倘若帝王一怒，只怕花船会流血千里。
楚笑忍住唇角的笑意，回头笑吟吟地看向生闷气的陛下，说道：“大人，我请客，一起进去坐坐？”
几名女子眼神愈发鄙夷了。
这公子瞧着好看，莫不是吃软饭的吧？出门不带钱？想来花船白嫖？就是最厚脸皮的文人也做不出这等事情！
上个想要作诗抵钱的文人已经被她们丢进河里了！
他狼狈游泳的样子，逗得她们咯咯直笑。
陆绯然道：“她们这般哄着你，不过是惦念着你钱袋子里的银两。等你的钱用完了，她们也就对你不屑一顾了。依我看，我们不如早早下船，寻别的地方——”
楚笑道：“姑娘们也是要挣钱的。”
楚笑的话让几个女子眉眼怔忪。
她说：“进来坐坐吧。来一壶小酒。”
陆绯然道：“小姑娘，不许喝酒。”
楚笑斜睨过去一眼，眼波流转，妩媚多情。
“大人，今夜是花朝节，你也要拦我吗？”
陆绯然勉强退让一步：“只此一次。”
他当然不是非要管楚笑。
年轻的帝王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但他自诩年长，又带了点王者的霸道，在关于楚笑的事情上总是忍不住多关心一点。
这么小的小姑娘，喝什么酒呢？
他心念一转，迅速将自己的异常归结为“好好姑娘太美貌了”。
帝王好色，他贪慕她的好颜色又如何？
陆绯然理直气壮地跟在楚笑身后进了内屋。
里面的脂粉香味让矜贵的帝王打了个喷嚏。
但他兴致勃勃地走在楚笑后面，手中的扇子挥了又挥，目光四处没有着落。
他最后还是专注地看向楚笑的侧脸，听她对自己温柔地说：“大人，进来吧。”
唔，美人在喊他。
楚笑就莫名其妙地发现陆绯然的心情迅速高昂起来。
他好奇一般上下打量花船的布置，稳稳和她保持着三步距离，在她推门入内的时候还险些撞上门扉。
楚笑这才无奈唤了他一声，结果发现陆绯然笑得更开心了。
楚笑：“……”
她不是很能理解陛下。
可能因为他是陛下，她是臣女吧。
楚笑二人在屋内落座。
很快就有十余名女子鱼贯而入。
还有位漂亮女子弯腰在楚笑耳边低声问：“小姐可要寻一位倌儿来取乐？我们这儿的倌儿都生得极为可人呢！”
楚笑耳尖微红，说道：“不必了。”
漂亮女子笑吟吟的，一点也不觉得可惜。“那就由奴家来服侍小姐啦。奴家叫丝丝，小姐可以唤奴家小名‘丝丝儿’。”
她含情脉脉地抛来一记媚眼，也不知道这其中的柔情是看了几分银袋子的面子，又看了几分楚笑脸蛋的颜色。
丝丝是从未见过这般美貌的姑娘的。
若是楼里船上有这样的妹妹，岂不早就被整个皇城里的贵人争相抢夺了？
这般倾国倾城之色，又岂是凡夫俗子可以见到的？
丝丝的目光像蜜糖一样粘稠。她时刻笑着、凝神注视着大金主楚笑，她怀里抱着一把琵琶，指尖一拢一拨，悦耳的声音便填满了整个房间。
她吟唱着拿手的小曲儿，抬眼垂眸间，媚态横生。
但自诩“爱慕美色”的帝王却没多看一眼。
兴许帝王心里还记着仇，尽管没带钱是他的疏忽，但他还是有些羞恼的。
但楚笑为他花钱，也是应当的。她是臣女，他是陛下，他没带钱又怎么了？
他才懒得理会这些势力的女子！
他为自己看着楚笑寻了个绝佳的理由。
楚笑坐如雪松，背脊挺直，在听到不错的地方还微微颔首。这点小小的鼓励让丝丝的歌声愈发动人。
偏偏屋内的听众就两人，一位是尊重诸位女子的歌舞的，还有一位一手捏着盘中的瓜子，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明艳美貌的“好好姑娘”。
陆绯然忽然道：“她们有什么好看的？就是我，也会歌舞。”
这纯属胡言乱语。
帝王哪里会歌舞？
但陆绯然也不尽然在说谎，他学过剑，剑舞也是舞。
至于唱曲儿？
他眼神微微一沉，不知想起什么，眼底浮现一层阴翳。
但他笑唇扬起，又得意洋洋道：“你要看她们跳舞听她们唱歌，不如让我来——”
楚笑觉得陛下疯了，快来人将他拖走。
可帝王越说越觉得对劲。
他笑眯眯地将俊脸凑过去，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低沉的声音：“好好姑娘觉得——如何呢？”
楚笑面无表情道：“不如何。”
她答：“大人身份尊贵，岂能被几个银钱侮辱？若是为了取乐我，只会让大人成为笑柄？”
帝王微笑：“你拒绝我，岂不在羞辱我？”
楚笑噎住：“我不敢，我没有。”
帝王顺势道：“那便让她们退下。”
丝丝姑娘拨错了琴弦，看向帝王的眼神好像两把凌厉的刀刃。
此子竟想将她们赶出去！
她心里愤怒，既惦念着那些金子，又痴迷楚笑的容貌——这般漂亮，就是生为女子，也会禁不住喜欢的。
她不曾想，这吃软饭的竟然会和她们抢生意！
楚笑无奈道：“陆大人——”
帝王道：“除非你撒娇，否则我是不会妥协的。赶还是不赶，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这就是假惺惺说话了。
楚笑退让一步，看向其余女子，那些女子委委屈屈地躬身后撤，很快便掩好了门，给楚笑和陆绯然留下独处的空间。
陆绯然露出白牙，笑容有些森冷：“我学会用剑的那一年，我的母妃投井而死。”
“人人都说她疯了，但我不觉得。”
“她永远爱我，但正因为她爱我，她舍不得带我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