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去十日。
皇城里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街市上来往的行人迅速增多，许多小贩的脸上也涌上了笑意。
许多鲜少出门的淑女也出门多走了几日，胭脂水粉铺子里上新许多漂亮的首饰，都极讨城中贵女的喜欢。
就连鸽了许久的书铺里都有不少上新，老板逢人便喜气洋洋道：“都来看看！云海先生出新书了！这次绝对不鸽！”
有路过的人笑着问一句：“真的不鸽？云海先生前一本可是拖了整整三年才完结的！”
老板拍拍肚子，笑眯眯道：“这你就不知了吧？我们已经琢磨出云海先生的住处——”
那路人大吃一惊：“难道往后云海一拖稿，你们就去他家寻他吗？”
老板这便笑而不语了。
但这端正富态的脸上多少带点深沉。
这般热闹的景象仅仅是因为花朝节到了。
花朝节是当朝极盛行的节日，陆续传下来已经有数十年，每到花朝节前后的日子，无论身份贵贱，各家各户的姑娘们都会在发髻上簪一枝花。
本朝风气开放，若这花枝还是情郎送的，更是美事一桩。
花朝节一到，原本还挂在百姓心里的忧愁苦闷都仿佛不翼而飞，他们多舍得掏几个钱去茶馆里听听故事，还与邻里间时不时说些有趣的新鲜事。
而其中讨论的最热切的还是那位名满皇城的楚小姐了。
“楚小姐有十日未出门了，我家儿郎整日盼着，连书也不读，就成天想着能与楚小姐见一面。我看这逆子是昏了头，也不看看自己有什么本事！”
“别说你家儿郎，我几个子侄也是如此……”
“你们怕是没听说前阵子的事情，据说陈小将军与天乐王、楚小姐一同入宫面圣了！小将军回来的时候失魂落魄的，脸上还带着伤呢！”
“啧，这事我知道。我那逆子还得意洋洋小将军毁容了定然会被楚小姐嫌弃——那逆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
楚笑惫懒，提不起精神，任由贴身丫鬟在她脸上画眉抹唇。
鲜艳的颜色将楚笑本就极艳的容貌显得更美几分。
贴身丫鬟看久了楚小姐，也不禁有些失神。
楚笑伏在梳妆镜前，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她懒洋洋问：“今日府中怎么如此热闹？”
丫鬟心疼道：“小姐你几日未出门了，怕是还不知道到花朝节了呀！”
楚笑问：“你可是想出去玩？”
丫鬟道：“奴婢只想服侍小姐。”
楚笑道：“你不必跟在我身边，今日许你出去玩。”
她瞥去一眼，丫鬟被她看得脸颊红红。
丫鬟扭捏了一会儿，大着胆子问：“小姐今夜想出去走走吗？”
楚笑沉默了一会儿。
她看得出丫鬟眼中的心疼和担忧，也知道近日楚父楚母为她愁白了几根头发。
她垂眸想了会儿，说道：“好。”
夜晚的花朝节人潮汹涌。
街市上早早挂起了红灯笼，还有些店面挂上几盏别致的灯笼来吸引路人。
人多到什么地步呢？
来往的贵人们就是想做轿子也不行，再强壮的轿夫也没法抬着轿子挤进去。
楚笑戴着面纱，在丫鬟的跟随下，在当朝皇城里最知名的凤来酒楼里小坐了片刻。
这儿来人极多，就是坐在包厢内，也能隐约听见外面的声音。
楚笑才入座，就听到一道瓷器打碎的声音，紧接着有谁跪倒在地哭叫道：“贵人饶命！”
她兴致缺缺地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反倒是年少的小丫鬟耐不住寂寞，悄悄往外看了眼，还美滋滋地和楚笑说：“是何家的小姐和明家公子呢，楼里的小二不慎将茶杯打碎，那公子还被砸出了血。”
“何小姐？”楚笑微微蹙眉，想了会儿。
她对前阵子的赏花宴有些印象，也有些记得那天真热情的明和。
小丫鬟眼睛亮晶晶的，“小姐，要见一面吗？”
“见吧。”
被不慎砸破脑袋的明和生气了。
他抹了把头，看着手上的鲜血，眼前一阵眩晕。
明和在楚笑面前是温驯的猫儿，但不代表他在旁人面前也是如此。
他眼帘一抬，冷冷地问：“砸坏了本公子的脑袋，知道该怎么办吗？”
小二怕得瑟瑟发抖。
何袅袅站在一边，她与明和相熟，是半路遇上的。
她也没有冒头劝解的打算——明和是被宠坏了的尚书府小公子，她父亲又与明尚书关系好，她怎么会因为一点好意让明和忍气吞声呢？
就当给这小二长点记性。
明和冷笑一声，他疼得钻心，满脑子都是报复回去。
他抬手就拿起手边桌子上的茶杯，下一刻就要狠狠砸在小二的头上，却忽然感觉到什么，周围的声音静了静。
明和下意识回头看去，额头上的鲜血有些流淌到眼底，让他只能眯着眼——
他惊喜道：“楚小姐！”
他对楚笑思慕成狂，就算楚笑戴着面纱，他也能一眼将她认出来！
原本凶悍的神色顿时一收，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因失血而苍白的小脸上似乎显得有些可怜。
明和天生就会撒娇。
尽管他在老父亲面前都没撒娇几次——老父亲一贯宠溺他，也不怕将人宠坏了，他往里死里作，老父亲都会为他收拾烂摊子。
但他现在笑得又甜又乖，恨不得将心里的喜欢都捧出来摆给喜欢的姑娘看。
明和脸也忘了擦，在小丫鬟略带嫌弃的目光下，挤开人群就凑到楚笑面前。
他扬起漂亮的小脸，美滋滋道：“楚小姐，我们真有缘分，这样也能遇见！”
与他同样偶遇的何袅袅就静静听着他说鬼话：“……”
明和大献殷勤：“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听说城东河海岸边还有花船游行，有许多人在那里放孔明灯许愿……”
他又问：“楚小姐想去看看吗？”
楚笑道：“不必唤我‘楚小姐’。”
明和小心地问：“楚笑姐姐？”
楚笑微微一顿，“……嗯。”
明和自觉与楚笑更进一步，他欢喜地舒展眉头。
待他低头一看，发现手上渐渐干涸的血迹，脸色一僵。
他极聪明地皱起眉头，眼里挤出两滴眼泪，开口就是告状：“楚笑姐姐，我被人砸了！”
等死的小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