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弼带几人准备离开去用餐前,先是梁牛喊了两个走街串巷的宵夜档过来,让边钱会的三十多人在两个宵夜档前排好队,然后档主满头热汗的把一份份的云吞面或者潮州粥从锅内盛出,递给排队领取的乞丐们。
不过谢弼没有刻意留下来委屈自己,让秦苏叶替乞丐们付过两处宵夜档的费用之后,夫妻两人就带着霍威,骆天赐,梁牛,袁四一路走去了位于红磡,夫妻两人常吃的一处名为洞天的酒楼,点了一桌六十八元的酒席。
战后初期时,进中式酒楼用餐,直接点酒席而不点菜颇为流行,不过最初流行的原因是香港百废待兴,菜品不足,很多酒楼无法保证昨天卖的菜肴,今天是否能买到同样的食材,所以干脆对客人表示不如选择点酒席,比如五十块一桌酒席,能保证八道大菜,再配两道凉菜,两道蜜饯之类,但是菜色需要酒楼自由发挥。
只是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些变质,酒楼现在动辄以此竞争,如今香港最知名的那几家酒楼,听说一桌酒席的价格最低都已经是九十九元。
六十八元的菜色,这间酒楼就端上了挂炉烧鹅,清蒸石斑,嫣红百花鸽,鸿图鲍翅这种绝对算是下本钱的菜色,其他几道诸如蒸滑鸡,炖云鸭等等虽然上不得大酒楼的台面,但胜在分量十足,让之前互相看彼此不顺眼的霍威与袁四此刻难得看法一致,对这间酒楼送来的几道菜很是满意。
霍威,袁四,梁牛三人都忙着吃东西,骆天赐却看向谢弼:“谢先生,我看你的工厂很小,恐怕安置不下三十几人。”
“仲恩未对你讲过,我不止这一间工厂。”谢弼喝了一口汤,放下调羹对骆天赐说道:“这间工厂如果开工,大概十几名熟练工人就足够,不过我在元朗乡下,仲有一间腐竹工厂同一间猪厂,这间酒楼用的猪肉与腐竹,都是我的工厂帮忙供货。”
随后谢弼对骆天赐说起了自己如今的情况,从谢弼口中,骆天赐这才得知,这家伙当年因为娶了秦苏叶,被逐出家门之后,对家族的买办贸易生意是半点兴趣都欠奉,哪怕从家中被赶出来,也没有用家族关系从事贸易生意,离家时这家伙只穿着一套夏装,靠秦苏叶当了一件首饰,两人带着梁牛去了新界乡下定居。
虽然新界物价低廉,但谢弼,秦苏叶外加梁牛都不懂务农,不事生产,很容易坐吃山空,所以谢弼在乡下考察一番,最终决定圈地养猪,靠养猪卖肉赚钱。
不过猪场开办后,很快他就发现,猪吃豆渣会比吃其他饲料长得很快,然后这家伙又去研究哪里买到廉价的豆渣用来养猪,结果发现乡下的豆渣都是客家乡民自己熬煮腐竹时剩下的废料,没有单独售卖豆渣的店面,谢弼又去城内的菜市场,酒楼考察了一番,发现酒楼很多粤菜都会用腐竹做原料,诸如腐皮卷,腐竹鸡蛋糖水,腐竹羊腩煲等等,需求量大,而一般酒楼都是去菜市场购买乡民自家制作的腐竹,并没有特定的工厂帮忙供货,考察之后,谢弼决定开一处小型腐竹工厂,供应香港各大粤式酒楼。
腐竹工厂开业之后,订单就源源不断,用谢弼对骆天赐的描述就是,开工一个月,他老婆秦苏叶就不需要自己再在工厂里帮忙烧火煮黄豆,开工两个月,他就不用自己再在工厂内亲自干活,第三个月,工厂就全部雇佣了工人,夫妻两人就再度恢复了之前那种初去乡下,不事生产的无趣生活。
虽然听起来有些上不得台面,但此刻谢弼的猪场里养着三百多头猪,腐竹工厂二十四小时开炉,就仿佛印钞机二十四小时开工,每个月加在一起进账数千,生意好时甚至偶尔破万。
正是有猪场与腐竹工厂来保证温饱,让他又有足够的时间闲下来,所以这家伙又杀回城区开办织袜厂,朝鲜战争开打,更是把生产出来的绷带之类平价卖给内地。
之所以平价,底气就是他有猪场与腐竹工厂,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至少夫妻两人衣食无忧。
听完谢弼的描述,骆天赐再度对他是不是自己老豆,产生了狐疑。
这种自己持有工厂透过生产商品进行销售获利的商业方式,不太像他父亲骆剑秋的经商手段,自己在商场上的行事风格,基本都是受骆剑秋影响,那就是看准时机,赌上身家,要么身家富贵,要么冚家富贵。
老老实实开工厂做生意,很明显不是骆剑秋的风格。
“对了,这是我老婆交给我的。”谢弼从怀中取出那张许元恒转让制衣厂的合同,递给骆天赐。
骆天赐不解的看向谢弼,谢弼笑道:“合同上面签的是你的名字,工厂自然是你的。”
“我没有十万块现金买下工厂,我也不准备……”骆天赐摆手,没有去接那张合同嘴里说道。
“十万块我已经让人去送给那位中人。”谢弼不等骆天赐说完,就对骆天赐说道:“你现在是联丰制衣厂老板,如假包换,至于钱,等你的工厂赚到钱,再慢慢还给我,不急。”
骆天赐看看这张合同:“其实我想讲,如果没有其他事需要帮手,谢老板夫妇又能收留我大佬同那班兄弟的话,我准备告辞的,结果现在忽然多了间工厂,又欠了谢先生十万块。”
“我弟弟做事有时自以为高明,不过他人不坏,如果他之前做了些让骆先生你感到心中不快的事,我替他向你道歉。”听到骆天赐准备告辞,谢弼目光温和的看向骆天赐,开口说道。
骆天赐盯着谢弼看了良久,随后收回目光,取出香烟叼在嘴里点燃:“你同你弟弟都不太像。”
“他同我老豆,都是那种把简单的事想到很复杂,我则相反,把复杂的事看的简单些。”谢弼对骆天赐说道:“比如如今这件事,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我直接开口询问你,而不是背后去冥思苦想又猜不到重点。”
“我觉得你比谢弢更聪明,刚送给我十万块,你知道这时候开口发问,如果我都不肯讲,那就太不近人情。”骆天赐深吸了一口香烟:“很简单,就是他见到我杀人,用这件事要挟我帮他做件事喽?不过我只是个小喽啰,就算心中不快也不可能去找大人物的麻烦,所以谢先生不用太担心我会找他的麻烦。”
“那就好,我以为你请了这位袁四姐回来,是准备教训他。”谢弼微微一笑。
骆天赐脸上也露出笑容:“怎么会,何况谢先生开口,更加不可能,十万块……不如这样,工厂一人一半,十万块算谢先生入股?”
“好,我都无所谓。”谢弼轻轻呼出一口气,答应道。
刚好袁四此时放下筷子,看向骆天赐:“喂,清账,三千九百块,我收钱要返澳门。”
“三千九百块,谢先生。”骆天赐看向谢弼。
谢弼摊开双手,笑了起来:“你是联丰制衣厂的老板,该你付,我都帮你付了十万块给中人,现在全部身家只剩下不足一千块。”
骆天赐看看合同,又看看袁四,最终把手里的合同递给袁四:“四姐,钱我就冇,不过工厂可以先押给你,或者,你要不要考虑把钱折算成股份,你来做股东。”
“三千九百块都能做股东,你他娘不要骗我,我在上海见过世面。”袁四接过那张纸,满脸疑惑的说道:“三千九百块的占股,年底能分多少钱?”
骆天赐看向谢弼,谢弼耸耸肩,示意他开口,骆天赐犹豫一下:“三万九千块,如果你年底拿不到这个数目,我就入伙,同四姐你去做大天二这份更有前途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