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尽天良，贩卖国人！该杀！杀得好！”谢弢听霍威说完他与骆天赐如何做替罪羊流放，又要被卖猪仔，最后反杀沉船的经历之后，面带愠怒的开口。
随后稍稍平复了一下怒气，才又好奇的问道：
“那如果没有遇到我，你们两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骆天赐低头吸烟，任由霍威在旁边边喝酒边开口：
“天赐和我打算去湾仔住一晚，然后最晚明日除掉那两个卖我们猪仔，知道我们真正身份的扑街，再去抢了那个船老大的家，天赐话，这次出海差点送命，不能最后只赚两百块回去见大家。”
谢弢看向大半时间都沉默吸烟的骆天赐：“骆先生说得好，命差点丢掉，最后只赚两百块确实太少了些。”
“在谢先生面前，钱款数目多寡，都不值一提。”骆天赐朝谢弢笑笑。
谢弢朝身后几步外站立的伍定山招招手，同时嘴里对两人说道：“我如果拿钱出来给两位，似乎有些轻看两位，不过既然刚才霍先生说两位的社团，有三十多位成员每日糊口艰难，这样罢，如果贵社兄弟不在意薪资多寡，又肯学些技能的话，我倒有个包食宿的工作，能替两位分忧。”
伍定山从谢弢西装外套取出一张名片，递到谢弢手中，谢弢则双手递给霍威：
“这是我的名片，九龙何文田山谷道有一间骆驼织袜厂，是家兄的生意，他最近生意难做，订单不多，如果两位除掉那两个坏人之后，又肯替我去澳门帮个小忙，我想家兄一定很愿意雇佣贵社那些兄弟姐妹。”
霍威看到谢弢双手递名片，连忙站起身，在衣服上擦拭了一下双手，双手接过名片，对谢弢一躬到地，随后脸上露出发自肺腑的真诚笑容：
“谢先生，多谢，多谢！我们这班乞丐，一日能有两餐饱饭就足够，若是又能学些手艺，又有住处，哪个敢提工钱，我第一个教训他！哪有学徒同师傅伸手要工钱的道理！”
“那，我当两位答应我了？”谢弢任由霍威接过名片，笑着问道：“两位杀完人如果没有露出马脚，可以去油麻地大元酒家，我的保镖山哥，平时会在那里。”
霍威接完名片，听到谢弢说当两人答应下来，愣了一下，骆天赐此时开口说道：
“明白，多谢谢先生。”
听到骆天赐答应下来，霍威这才松了口气，他担心自己接完名片，骆天赐会说不能答应这位谢先生的雇佣。
“皮特仔~你的人正开船回来，已经在海上先发了信号，那艘菲律宾的货船，在横澜岛附近的外海得手。”一个清脆女声此时在楼上响起：
“戏已经看完，我先走了。”
“好。”被女人称为皮特仔的谢弢，没有起身的打算，坐在火堆前扬声回了一句：“下次见，徐小姐。”
上面随后没了动静，一名手下稍后在上面开口提醒道：
“谢先生，徐小姐上车离开了。”
“已经得手，我们也走罢，对了，天色已晚，末班巴士也已经停了，用另外一辆车把霍先生，骆先生送去湾仔。”谢弢闻言，慢慢起身，笑着吩咐道。
似乎他来这里只是散散心，与骆天赐，霍威两人闲适聊天，如今已然尽兴，准备散场。
伍定山在旁边对骆天赐，霍威开口：“两位兄弟，跟我来，我安排车送两位离开。”
“多谢谢先生，多谢。”霍威走之前，对谢弢又郑重鞠躬行礼，这才迈步朝上面走去。
骆天赐也对谢弢欠身：“多谢谢先生。”
等走出灯塔，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伍定山安排两人上了一辆福特轿车，司机和一名手下坐在前排，霍威，骆天赐坐在后座，伍定山叮嘱了司机几句之后，汽车发动，沿着道路驶离鹤咀灯塔。
等伍定山目送轿车离开，谢弢此时也从灯塔内走了出来，边走边系着西装的纽扣：
“盯着他们两个，我想知道，他们怎么杀了那两个人。”
“这种命大的穷人，香港有几十万，谢先生如果需要用人手，何必特意用他们两个？”伍定山帮谢弢拉开车门时，开口问道。
谢弢看了伍定山一眼：“我不需要人手，但是我大哥需要，这两个有把柄，能少付些钱，如今我大哥赚钱比我艰难，能替他省些就省些，希望这两个，除了运气，还能再给我一些其它惊喜。”
说完，谢弢微笑坐上轿车后座：“走罢。”
……
霍威在车上几次想要与骆天赐兴奋交谈，可是骆天赐上了车就歪头靠在车窗旁沉沉睡去，发出轻微鼾声。
霍威没有去吵醒骆天赐，只能不断从口袋取出谢弢给他的那张名片，翻来覆去的打量，虽然他不识几个字。
如果真的能有地方住，又包三餐，这对自家边钱会那三十多个乞丐而言，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那些老弱病残，虽然比起那些靠力气赚钱的苦力，车夫们远远不如，但也并非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之所以沦落到行乞地步，最主要是香港此时有近二十万的木屋穷人，二十万出卖力气为生的穷人中，这些人处于最底层，没有力气，没有技巧，没有本钱，没有任何优势能竞争过那二十万人，抢不到任何工作，只能沦落到乞讨为生。
如果谢弢说的工厂真的肯收留自己手下这班乞丐，让他霍威整日不用再为这些人负责，不要说让他鞠躬道谢，让他帮谢弢立一块长生牌位，日日跪在排位前，替谢弢祈福祝他长命百岁霍威都心甘情愿。
福特轿车最终停在湾仔谢斐道，司机扭回头：“霍先生，不知道两位要去湾仔哪里？”
“天赐！天赐！醒一醒！”霍威推了推骆天赐：“到湾仔了，我们去边度？”
“谢斐道。”骆天赐不等眼睛睁开，就迷迷糊糊的说道。
司机微笑：“那刚好外面就是谢斐道。”
“是吗？”骆天赐揉揉惺忪睡眼，朝外面看了看，随后对司机道谢：“多谢，替我多谢谢先生，那我们就先下车，告辞。”
说完，骆天赐拉开车门，像是困意未退一样，打着哈欠走了下去。
霍威也朝司机说了声谢谢，打开车门下车。
下车之后，骆天赐沿着谢斐道，边走边打量着谢斐道两侧遍布红灯绿帘，楼梯口坐着中年阿婶招揽客人的唐楼。
这一带是战后港岛最热闹的红灯区，因为窗口都挂绿色窗帘，故此也被称为绿窗街。
穿着寒酸朴素的中国人，醉醺醺穿着军装的美国人，皮肤黝黑头发卷曲的菲律宾人，浑身充斥咖喱味道的印度人，白俄人……无论什么面孔出现在这条街上都有可能，都不会让人感觉陌生突兀。
“天赐，我们来湾仔做咩呀？九指轩同猫仔在城寨。”霍威追着骆天赐的脚步问道：“喂，何况现在认识谢先生，我看谢先生那种有钱人，九指轩一定不敢得罪，是不是先帮谢先生去澳门押船，把会里那些老弱病残送去工厂做学徒，再慢慢报仇？”
骆天赐停步，转头看向霍威，目光阴沉：“大佬，我们两个现在有把柄被握在谢弢手中，是生是死，不过他一句话而已，都不需要他的人再动手，你居然有心情考虑，去工厂做学徒？”
“我们其实也知道他的把柄，他同我们一样去沉船嘛。”霍威犹豫一下，小声说道。
骆天赐无力的摇摇头：“那你觉得，你去报警，那些警察会不会信两个穷鬼的话，就算信，会不会去得罪谢弢那种有钱人？何况谢弢能指出我们沉船的地点，我们说他今晚做了一样的事，那你知道他把那艘船沉在边度？”
“横澜岛一带……难道是假的？”霍威咽了口口水，小声嗫嚅道。
“下次再被人问起，不要再急着开口，讲故事这种事交给我来做。”骆天赐用手指戳了戳霍威手里那张名片：
“真假已经无所谓，他给你名片时已经讲的很清楚，杀完八指轩他们又没有暴露之后，才有资格去替他卖命，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工厂是假的……”霍威看着骆天赐那副阴郁嘴脸，说道。
骆天赐转身继续沿着街道朝前走去：“那不是工厂，是狗场。”
“狗场，不是袜厂吗？”霍威挠挠头，疑惑问道。
骆天赐边走边说道：
“你再猜一下，我们两个与谢弢，谁更像被拴住的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