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威则在琢磨，骆天赐是不是真的被一棒打开了窍，因为现在的骆天赐，比之前相比，有些不一样，最主要的不同体现在于，现在天赐的胆量好像变大了。
他与骆天赐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兄弟，十几年来这家伙干过的坏事加在一起，都不如今天这一件事表现出来的够胆。
原来打架也好，做贼也好，最多只敢望风，哪敢像今天这样主动冒风险。
整个香港最惜命的，霍威不清楚，但整个边钱会最怕死的，一定是他兄弟骆天赐。
最早认识骆天赐时，霍威才十岁，那时这支边钱会还在广州城，是霍威的父亲做头肩，也远没有现在这样落魄，广州六榕寺，大佛寺一带讨生活的过百名乞丐在遇到麻烦时，还都会报出边钱会和他父亲的名头。
而骆天赐那时不知道是哪个家境殷实的家中的小少爷，五六岁，被一伙外地乞丐拐子拐来了广州城，被乞丐逼着做乞儿，做小偷，来六榕寺乞讨。
外来的乞丐去六榕寺附近向香客乞讨，就是抢边钱会乞丐的饭碗，毕竟香客的钱最好赚，尤其是六榕寺这种香客每日不绝的千年古刹，嘴巴甜些，一天怎么也能赚下不少。
外地乞丐被霍威父亲带人打跑，但骆天赐被霍威父亲留了下来，因为他发现骆天赐识字，而且还记得家住湖南蓝山，父母名字之类的消息，霍威父亲本来想着如果把骆天赐还给对方父母，能得一笔谢礼，也算积德善事。
拿钱出来请代写书信的先生写信寄去蓝山骆家，结果没等来对方家人，先等来了广东内战。
南天王被赶跑，余汉谋上台，广州城的警察驻军这些地头蛇，自然也换成了余汉谋的人，没了旧关系照应，边钱会在六榕寺站不稳脚跟，散了一部分乞丐，霍威父亲带着一部分乞丐流浪佛山，番禺等地。
后来父亲也死于替边钱会兄弟出头的械斗，又换过四任老大之后，霍威成为了头肩，再过三年，骆天赐因为识字算术，成为了二肩，两人率领的丐帮边钱会，也只剩下三十多个老弱病残，躲避战乱逃来了香港。
这些年下来，他没了亲人，关系足够亲近的，只剩身边的骆天赐以及此刻在窝棚里等着他们赚钱回去改善生活的那班乞丐，在霍威眼中，这些人和亲人已经没有区别。
“喂。”注意到船老大脸色微微一变，在旁边把心思都放在盯着他脸上的骆天赐马上就笑吟吟开口：“远处有条渔船，你朋友来的？想过去打声招呼呀？”
霍威听到骆天赐的话，打量了一下，果然远处海面有一艘渔船，他走到船老大身后，双手拍在对方双肩之上，语含威胁：
“要不要我帮你喊大声一点？”
“不敢，不敢。”船老大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强撑身体开着船，嘴里连声说道：
“两位大佬，我真的只是小角色，赚些辛苦钱，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家中有一千多块积蓄，我可以全部拿出来。”
“不要讲这种话，说的我好像会毫无人性一样，我跟那些死在船上的坏人不一样的，我们不会动手杀人，放轻松。”骆天赐笑吟吟的取出一支香烟插在船老大嘴里，又划着火柴帮对方点燃：
“停船休息下啦？喂，怎么称呼，阿叔？”
“周奇，大家都叫我做白粥佬。”船老大取下香烟，有些紧张的说道。
骆天赐又帮自己点了一支之后，才笑着开口：“白粥叔，家住在哪里？”
船老大有些犹豫，没有开口，骆天赐看出对方的疑虑，笑着说道：“我不是大贼，不做偏门生意。”
“尖沙咀宝勒巷。”
“家中有什么人？”
听到骆天赐问的愈发仔细，担心对方找自己家人麻烦，船老大干脆抿紧嘴唇不再出声，骆天赐叹口气，抬手对着船老大的额头扣动扳机！
“嘭！”
船老大的天灵盖被掀去一块！身体一震，整个人后仰摔倒在驾驶舱内。
盯着尸体看了几秒钟，骆天赐摇头开口：
“都说了不会随便杀人，干嘛不信我？”
“喂，才讲过当我是老大，现在就又自己动手打死这个人蛇贩子？”霍威本来正叼着烟观察四周是否有渔船注意到，突然旁边枪响，扭过头发现骆天赐已经把枪丢开，拿起驾驶舱角落一个空下来的酒瓶，把钞票正朝瓶内塞去，霍威踢了踢船老大的尸体，抱怨道：
“距离鹤咀还有百多米，又是涨潮时分，我们难道这么远游过去？当心被潮水卷走。”
“我只是打了他一下而已，打时心中都在想你是我老大，只打一下，剩下留给你来打。”骆天赐把瓶口封死，把酒瓶捆在腰带上：“这里水深四十米左右，把船沉下去不易被发现，再靠近些，水会更浅，如果过路渔船下网，容易被发现。”
“好，边个让你是师爷，我去把尸体丢进底舱，封死底舱，你去打开海水阀。”霍威活动了一下手脚，俯身去扛船老大的尸体。
骆天赐则去船底打开了渔船的海底阀，随着阀门被打开，海水顿时朝着船身内灌入。
做完这一切，骆天赐和霍威才并肩从甲板跳入海水中，奋力朝着鹤咀方向游去。
直到入水之后，骆天赐才明白刚才霍威的担心，海水中游泳与他之前在游泳池中游泳健身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海水虽然看起来平静，但实际上入水才会察觉水下浪涌涛汹，不过百多米的距离，消耗的体力却让骆天赐感觉比自己在游泳池内游个一千米更累。
霍威体力比骆天赐强出不少，先游到岸边礁石，看到骆天赐还差几米，转头又下水把骆天赐半拽半拖带到了岸边。
直到手抓到岸边的礁石，挣扎着从海水中爬出水，骆天赐顾不得形象，整个人就那么直接仰面躺在岸边的乱石堆上大口喘息。
霍威也躺在他旁边休息。
一动不动的躺了几分钟之后，骆天赐才坐起身，看向被夕阳涂抹成金黄色的海面，海面上那艘渔船，已经沉下去三分之一。
霍威脱下身上的衣服，拧着积水，瞥了眼骆天赐腰间挂着的酒瓶：“等回去见大家拿钱吃顿好的。”
“我们不回九龙。”骆天赐望着远处海面，正慢慢沉没的渔船，开口说道。
霍威拧水的动作顿时一顿：“你讲乜嘢？”
骆天赐看向霍威，反问道：“那个社团，有几个人知道我们两个替死鬼的真正身份？”
霍威想了想：“两个，九指轩同猫仔，其他人只知道我们出两个人替他们社团的大佬顶罪，不知道具体是谁站出来顶，整件事都是城寨里打理烟馆的九指轩带着他小弟猫仔出面。”
“现在回去见大家，才只能拿出两百多块，你这位老大在大家面前哪有面子。”骆天赐说道。
霍威咬了咬嘴唇：“你的意思呢？”
骆天赐与霍威对视：“杀了那两个知道我们做替死鬼的，避免走漏风声，再吃下白粥佬的家产，回去也不迟，总不能我们冒了这么大风险出来一次，只赚两百块罢？”
不知道是因为晚风微凉，还是骆天赐那双眼眸寒意逼人，霍威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