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亚士坐在湾仔的塞纳法国餐厅内,翻看着英文报纸。
满头金发的法国侍者推着餐车走过来,将一道道餐厅的招牌美食小心的摆放在迪亚士面前,迪亚士合拢报纸,拿起桌上叠好的餐巾抖开,随后掖入领口。
这个把餐巾掖入领口的动作,让侍者在上菜结束后忍不住开口提醒:“Sir,我可以帮您把餐巾整理好。”
“帮我叠成三角形平铺在双腿之上?”迪亚士手握刀叉,对热心的侍者笑着问道。
侍者一愣,随后点点头:“是的。”
“我知道,但我坚持使用美国人使用餐巾的方式,要赶我出去吗?”迪亚士递给对方一张十元港币,当做小费,微笑着问道。
“不,先生,用餐愉快,谢谢您的小费。”侍者低下头,轻声说道,随后推着餐车欠身离开了迪亚士的餐桌。
自从朝鲜战争开始,美国把香港当成后勤补给基地,不时有美军来这里停驻修整,很多亚洲人似乎都忘了英国人如何用餐巾,反而一夜间学会了把餐巾掖入领口这一错误的用餐礼仪,而每每侍者善意提醒,往往都只会落得一句:“美国人就这样用餐,是美国人错仲是法国人错。”
法国,英国,似乎已经不值得香港的亚洲人效仿,要知道,直到四七年香港还有学校单独教授西洋礼仪,但现在看,所有人都喜欢同美国佬一样粗俗的嚼着口香糖,在高档餐厅点可口可乐作为饮品,并且形成新的风潮。
这让只是专注于送餐的侍者都明白了一个道理,法国,甚至是如今正占领并统治香港的英国,都已经在亚洲人眼中失去光环,那些之前他们趋之若鹜想要效仿的英法上流社交礼仪,此时已经正在不断变得一文不值。
迪亚士用餐刀细致的切割着面前那块普罗旺斯红酒牛排,秘书拉蒙脚步沉稳的从外面走进来,坐在迪亚士对面:“先生,查到一些消息。”
“不急。”迪亚士把牛肉细嚼慢咽的吃下去之后,才摇头开口:“我更关心,司机为什么会被打,真相,而不是你因为同情司机而谨慎措辞之后讲出来的话。”
拉蒙抿了抿嘴唇:“他在外面等候时,遇到个有些姿色的中国女工,他觉得应该很容易能搭讪,所以用美金诱惑对方,不过失败了,然后女人似乎骂了他一句蕃鬼,他把女人想要拖上车,给她一些教训,然后被人打伤。”
“你从哪里招来的这名司机?监狱吗?他被关押几十年,没有碰过女人,所以才会这么饥渴?”迪亚士边切着牛肉,边语气温和的询问道。
拉蒙脸色微变:“我的家乡……他是我哥哥的战友,他很可靠。”
“知道吗拉蒙,美国人可以在香港肆无忌惮,但不代表归顺美国的菲律宾人一样可以,我几年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并为此丢失了所有生意,狼狈逃离,我不准备容忍这样的人在我身边招惹是非,算算治好他那颗蛋需要多少钱,让他写好借据,治好后滚回菲律宾赚钱还给我。”迪亚士端起盛着餐酒的高脚杯喝了一口:
“或者你哥哥愿意替他战友偿还我替他垫付的医药费?”
“先生,我会等他伤好让他尽快离开,欠您的费用也会补足。”拉蒙低下头:“很抱歉,先生。”
“既然我没有受到损失,那家伙做错事也受到了惩罚,你就不需要对我讲抱歉,用餐吧,边吃边聊,同我讲讲你带来了什么消息。”迪亚士笑着朝拉蒙做了个开动的手势。
拉蒙这才把自己通过律师与警队关系了解到的许元恒贩毒案大概案情对迪亚士讲了一遍。
“所以,我的老朋友眼看就能成为爱国商人,并且有笔大生意进账之前,选择头脑发昏,铤而走险去贩毒?而他那位斯文明礼的女婿,居然残忍的用斧头杀害了一名印度督察?”迪亚士表情夸张的看向拉蒙:
“上帝,他真是昏了头。”
“是的,先生,与之前我们在奎松的生意对手一样,昏了头,或者说,只需要一个表面上能说得通的逻辑,反正所有人都拿到了好处,谁在意背后的真相。”拉蒙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篮内的一块面包,撕下了一小块,将上面涂抹上黄油。
迪亚士咽下嘴里的一块金枪鱼肉:“好了,表面上许元恒的愚蠢行为已经讲完,讲些背后的故事。”
“虽然功劳与嘉奖属于香港水警,但湾仔区警署华人探长陈全,与现任工厂老板骆天赐,当时似乎都出现在船上,我还查到,骆天赐背靠香港华人望族谢家,他应该是谢家手下专门用来做些不入流生意的那种手下,我了解到,陈全有两个结拜兄弟因为在酒吧与美国军人斗殴,被抓去了码头兵营,如果我们能帮他解决麻烦,也许他能给我们一些更详细的资料。”拉蒙咽下嘴里的面包说道。
“很好。”迪亚士尝了一口奶油蘑菇浓汤,赞赏的点点头:“下午我要去教堂做礼拜,帮我约那位陈探长在教堂坐一坐,美领馆商务处的史密夫先生联络了吗?”
“他说明天可以单独和您一起用晚餐。”拉蒙说道。
“等我们用过餐之后,打个电话联系他,请他帮忙把那两个倒霉鬼救出来。”
“无偿?连那个陈全都没有见到的情况下?”
迪亚士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对拉蒙笑道:“这叫做示好,拉蒙,对我们而言只是打个电话的小事,助人为乐,何乐而不为。”
……
虽然刚才电话中已经见识过徐辛夷的极速变声或者说精神分裂,让骆天赐能大概理解谢弼为什么懒得理会这个从小就相识的女人。
可是等一辆劳斯莱斯轿车就那么大摇大摆开到自家工厂,副驾驶上的女保镖小跑打开后座车门,那个叫徐辛夷的女人真的从车上走下来时,仍然让骆天赐觉得徐辛夷就算精神分裂,似乎也不应该成为阻碍男人追求她的问题。
想到这里,骆天赐忍不住看了眼谢弼:“大佬,你是不是肾不太好?你老婆同面前的靓女比起来,一看就是小妾,这位是正房啦?夸张点讲,两人站在一起,你老婆更像是抱瓶的丫鬟。”
不怪骆天赐说出这种话,面前走下车的靓女,秀发黑长如瀑,就那么柔顺的披在脑后,此时时近中午的阳光洒下来,让女人本就雪白的肌肤更添了莹莹一层光彩。
只是身上的穿戴明显不符合她的身份,没有首饰点缀,就是一身简单的藏青色配以银线滚边的麻衣裤挂,赤着双足,白嫩的双脚踩着双矮跟原色木屐。
“这套衣服不是从你老婆那里借来的吧?”骆天赐看着徐辛夷这身打扮,语气狐疑的对谢弼问道。
因为他只见过秦苏叶喜欢穿这种中式传统朴素的女性服饰,偏偏对方还能把老气朴素的服饰穿出一身出尘仙气。
谢弼叹口气:“不够明显呀?”
“两个女人都穿过这套衣服,你看完之后仍然选你老婆?大佬,你眼睛真的有问题,听我一句劝,不如去看下医生。”骆天赐言语由衷的说道。
秦苏叶穿这种衣服有那种婉约秀气,与世无争的气质,但面前的徐辛夷穿起来却截然相反,更像是狐狸修炼得道,偷来了女人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半点仙气也无,只有妖气冲天。
可能真的是这套衣服从秦苏叶那里借来的原因,尺码似乎小了一号,麻布斜袢小袄穿在女人身上,下摆仅足够垂到腰间,再加上上身丰满挺拔,将小袄高高撑起,使得徐辛夷动作幅度稍大,就能露出腰间隐约一抹莹白,麻料长裤贴合修长的双腿,愈发衬得身体修长,臀瓣丰腴浑圆,简单来说,就是前挺后翘的视觉刺激下,衬托的她腰肢更为纤细。
不过是下车朝谢弼,骆天赐走来的这几步,就已经是风情万种,窈窕不凡。
秦苏叶最多是让骆天赐赞叹一声明眸善睐,但面前的徐辛夷,他可以干脆在心中帮对方打上绝色美人的标签,恐怕祸乱朝歌的妲己,也该不过如此。
“这就是……”谢弼还想开口帮两人互相介绍。
“负心薄幸的衰人!滚开!”哪知道徐辛夷走过来先是丢给谢弼一个白眼,外加一个专属称呼,把谢弼骂的乖乖朝旁边走了两步,随后自己看向骆天赐:“就是你踢爆了迪亚士司机的卵蛋?还准备同他合作做生意,顺便黑吃黑?”
“是我,徐小姐。”骆天赐对徐辛夷笑着伸出手:“初次见面,你好。”
直到徐辛夷走到他面前,骆天赐才察觉这个妞居然只比自己矮小半天。
“不请我去你的办公室坐坐吗?还是你准备在这里听我讲给你听,迪亚士在香港的背景人脉?”徐辛夷眼睛打量着这处工厂的环境,径自与骆天赐擦身而过,像是随口说起:“初次见面?我仲记得上次见你和衰人身边的司机,仲是在鹤咀灯塔,你们两兄弟下海摸虾刚刚游上岸,你记性咁差,怎么可能一个月做到这么大一间工厂的老板,难道觉得那时候落魄,想装作不认识?”
骆天赐耸耸肩:“那倒不至于,只是那一晚你在塔顶,看不清,如果看清楚的话,徐小姐这种姿色,不要话一个月,一世都很难忘。”
“因为你这句话,我对你很有好感。”徐辛夷微扬起光滑的下巴,骄傲的瞪了眼谢弼:“听到啦,这才是正常男人看到我的反应!”
随后率先进了办公室。
谢弼等徐辛夷走进了办公室,才走到骆天赐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不要看到她生的靓就君子好逑,听我一句劝,珍爱生命,远离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