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之时，解颐发现自己被转移到了洞里，手上缠满了布条。
不远处神女被绑在高台下，已经失去了意识，封四岳光着上半身正和白衣人交谈着。
而自己和姜略并肩坐着，头枕正在他肩上。
“结束了吗？”解颐直起身子，挣扎着想要起来，头却还是有些发昏，跌坐了回去。
姜略伸手扶住她的背，见她还晕着，温声道，“已经结束了。不急，再休息下吧？”
“不了，”解颐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可她自己起不来，便向封四岳伸手，“过来拉我一把。”
封四岳一脸习惯地走上前，把解颐从地上拔起，顺便瞄了一眼姜略，见他神色黯淡，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没放在心上。
封四岳将解颐昏迷之后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在她失去意识之后，那白色身影和神女的打了一场，神女被收服，现在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不止如此，封四岳还告诉解颐一个令人诧异的事实。
封四岳：“他也是神女。”
解颐脚步一顿，满脸疑惑地看着封四岳，又看了下白衣人。虽然这人长得很漂亮，但这明显是个男的，怎么可能是神女。
她脑子被打坏了？解颐揉了揉眼睛。
白衣人微微一笑，“我确实是男人，但也是神女。”
白衣人的声音较普通男性要高一些，温柔些，面庞有阴柔之美，且面具也遮挡了他大部分性征，解颐第一眼也以为他是个女性，村民错认也情有可原。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白衣人拂袖扫去地上的尘土，抬手请解颐坐下，自己也找了块地方准备席地而坐。
解颐：“不想。”
解颐斩钉截铁的回答，让白衣人身形一僵，似乎解颐的回答让他出乎意料，但很快有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姑娘，还真是特别。”白衣人莞尔一笑，长发扫过脸庞，衬得肌肤更加苍白。
“那你呢，”解颐也学他盘腿坐下，“不好奇我们是什么人？”
“这位公子已经为我介绍过了，抱歉，灵戎给你们添麻烦了，”白衣人眼神落在解颐双臂上，“你们与我素不相识，也愿意救我于危难之中，多谢。”
灵戎，应该就是那只狐狸，解颐心想。
白衣人睫毛纤长，鼻尖和指节都透着淡淡的红，解颐好久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了，“嘿嘿，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姜略：“……”
封四岳看不下去了，悄悄踢了解颐一脚，她这才回过神来。
“咳咳，”解颐正襟危坐，“要不你说一下这个村子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为什么成了神女吧。”
封四岳：“……你逗人玩儿呢？”
“无妨。”对解颐的行为，白衣人并不介意，他仰头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望向姜略和封四岳，“你们知道那黑像是什么吗？”
解颐先回答到道，“不知道。”
白衣人脸上闪过些许诧异，见姜略和封四岳也摇了摇头，他缓缓地说：“……我也不太清楚。”
他扫了一眼解颐，继续说：“我是被那个神使以祈雨之名骗到村里来的，在没有防备之下被他暗算，在清醒时我已经被困在高台上动弹不得，然后……他用了一些手段，让给我肉身不腐，村民不断供给香火，让我压制那尊黑神，造福这个村子。”
神女是男是女对神使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么个人存在。
解颐抬头扫了一眼白衣人的头顶，虽然有头发遮挡着，但隐约能看见白衣人头骨处有一骇人的破洞。
尸身不腐，想必是灌入水银这等手段吧。
白衣人察觉到解颐的眼神，捻了捻头发，嘴边牵起一摸苦笑，“其实神使将我带回时，黑像几乎已经失了神力，对村子里的人构不成威胁了，我的力量并不能为村子带来什么，神使明明知情却将我捆缚在洞中。”
“后来我才知道，村民给我的供奉全数进了他的口袋。我每天被迫坐在这高台之上，听着下面人的烦恼和愿望，不得进入轮回，我对整个村子里的人产生了怨恨，再加上这地方冤魂聚集，渐渐的我的身体里生出了一个东西。”
解颐指着神女的肉身问道：“就是他吗？”
白衣人极不情愿地点点头，仿佛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对，他是由我和这里的环境催生出来的，是我的另一面。”
一神两面，一面慈悲，一面狞恶。
“他对村民恨意强过我数倍，但刚开始我并未在意，只是分出一小部分力量压制它，可渐渐地它的力量超过了我，开始直接越过我和神使对话。”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赐予村里的人永生。”
解颐不解道：“为什么要赐予永生，这难道不是一种赐福吗？”
白衣人摇摇头，“因为他还说了第二句话，他要求村民每段时间献祭几人，按照他们对我们的方法。”
要这些村民经历死亡之的痛苦，然后重生，如此循环往复。
永生根本不是祝福，而是诅咒。
白衣人继续说道，“那神使听后，有一天竟真的带了几个人来，但却不是要献祭，而是趁机用活人生祭之法将我们封在洞中。”
竟然是这样，解颐恍然大悟，开始她还以为那是将神女困在洞里，没想到是为了封住那个“黑神女”。
“白神女”握拳的手微微颤抖，“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神使还是不愿说出实情。他告诉村民，是我们需要以活人为供奉，让村民每隔一段时间献一批人。”
“等下，”解颐打断了他的话，“那黑像要的供奉是什么，难道有比人命更珍贵的供奉吗？”
姜略摇了摇头，“人命自然珍贵，可是现在村民已经获得永生，不死不灭，人命在他们眼里应该如草般轻贱，况且侵害的是他人的利益，自然比交出自己的东西来的轻松。”
“啧。”封四岳忍不住连连咂嘴。
白衣人叹了口气，继续道，“因此丧命的人越多，他的戾气便越重，需要的生魂就越多，如此循环往复情况越来越遭，我本来拼尽全力可以压制，但是到后面渐渐力不从心。”
“灵戎见我难受，为了帮我冒险下山讨封。没能等灵戎回来，他便要冲破封印了，我便只好放弃肉身，将他禁锢于此，而我一直在村子附近徘徊尝试出村寻求帮助。”
“还好，遇见了你们。”白衣人长舒一口气，结束了这个漫长的故事。
“那狐狸知道这些吗？”解颐问道。
白衣人摇摇头，“他并不知情，从来都是我和他接触，他不知我有另一面。”
了解了神女的过去，三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白衣人缓慢地从地上站起，扫去衣衫的尘埃，“最后，还请各位帮我一个忙。”
解颐：“你说。”
“我想请你们……”白衣人还没说完他的请求，洞外突然冲进来一白色不明生物。
那白色的东西头上带着个伊丽莎白圈，身上的毛发被剃得东一块西一按块。
他一进洞便四处张望，嘴里喊着：“女神，我女神呢？”
解颐指着白衣人说：“就在你面前，没看见？”
“哪儿？”灵戎以为是自己太矮了，两脚站立起来看，突然发现倒在一旁的神女肉身，吓了一跳，“哇，这什么东西真丑……等下他怎么穿着女神的衣服，你把她怎么了，看我不揍死你！”
“哎哎哎，等一下！”一群人冲上去将灵戎拦下，可他根本不听，毛茸茸的拳头一个劲地往神女身上打。
“别闹了，灵戎。”白衣人发话了。
灵戎听到熟悉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即将手中的神女往地上一扔，猛地冲到白衣人身前，“你的声音为什么和女神这么像？”
三人正还纠结要不要告诉狐狸，他所钦慕的神女其实是男生这个事实，看狐狸的样子以为他自己已经察觉到了，便松了口气。
但灵戎眼睛一转，抓起白衣人的头发，“你把女神吃了是不是？”
姜略：“……”
封四岳：“……”
解颐：“有没有可能，他就是你口中的女神。”
“什么？”灵戎简直不敢相信，这面前的明明就是……
不对，现在想来他从来没有见过女神摘下面具的样子，这熟悉的声音，相差无几的身形……
这人好像真的是女神！
自己爱慕的竟然是个男的！
灵戎放下白衣人的头发，瘫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终于，在岳城的某个夏天，此方天地之中，一只小狐狸失去了他的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