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束落在雪白的床单上，麻雀唧唧地聚在窗帘上演一场飞窜的皮影，根据可爱事物相互吸引的物理法则，尘埃围着光粒一圈一圈地旋转，围住了一只落单在被子外的淘气脚丫。
春天里，玉趾上加深的暖意叫醒了主人，然而那只白皙的脚仅仅是动弹了一下，接着就猛然缩回了被子。
这一天的太阳一分不差地向天空通勤着，床上卷成条条虫的人影默默往里更加地蜷缩一些。
终于在闹钟响过的第三遍，雪之下雪乃无可奈何地伸出藕臂，啪叽地摁掉了GAKU正热血吼叫的《朋友啊》。
不情愿地探出脑袋，揉着惺忪的睡眼，少女瞄了一眼床头柜，七点十五。到学校的剩余时间绰绰有余，但是便利店的包子要被上班族的大人们抢光了。
“唰——”
窗帘被拉开，雪之下面对今日早晨便已灿烂的阳光，忍不住抬起手遮住了眼睛。
“好刺眼……”
记得上周的早春还是将亮未亮的，太阳像是用尽一切手段逃避测验的问题生，如今温度回暖，鸟语花香，春天是真的到了啊。
雪之下一边机械地对着镜子刷牙，一边想着这些无用的遣词。
国中的时候很喜欢看书，还写了小说，可惜没有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便立志在念高中时一定要加入文学部。而想象中的高中生活呢……
比校园虐女小说里的境遇还要糟糕。
雪之下吐出泡沫，咕噜噜地漱口，扣上了内衬的纽扣，打上红色的领结，她纠结地坐在床上了一会，还是将丰腴纤细，弧度完美的腿探进了冰凉的长筒袜。
餐桌上，雪之下看到了昨日剩下的提子面包，为了不浪费，取消了包子计划。
她独自静静地吃着面包。
大概觉得过于安静，她决定去拿遥控器，起身时瞥到了放在玄关口的桌柜上的相框。
有一家四口的合照，有和姐姐阳乃的合照，也有……
黑白色的双亲遗照。
长久的平淡早已抚平了表面的伤痕，雪之下看到有一根香插歪了，可能是姐姐早上出门马虎了。
又或许只是半夜回来了一趟，又匆匆离开，投入到了那场没有希望的官司之中。
雪之下整理了供桌，双手合十拜了拜，打开电视，平静地坐回去吃早餐。
父亲和母亲在三年前因为一场事故去世了。
雪之下当然不会忘记那天的情形，明知回忆没有归路，每次看到父母的灵牌，却又将深埋的东西涌上心头。
就像对天发誓不到目的誓不罢休的姐姐，三年来，辞掉工作，早出晚归，寻找关系，散尽家财，只为了求得一个真相。
一张剪裁下来的旧报纸存放在灵牌旁，上面的粗大标题写着“特大沉船事故，三百余人遇难”，“救援队伍困于海岸，总务省就‘星悦号’事件全体士下座谢罪道歉”……
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每年都会抽出几天时间度过结婚纪念日，不幸的是，那天他们就在那艘船上。那年他们选择横渡太平洋，本以为是一场浪漫的游轮旅行，谁知最后演变的，却成了姐妹俩的晴天霹雳。祭日的陵墓前，她们只是当时无数个破碎家庭中的悲剧之一。
电视新闻空放着，雪之下吃完了面包。
有时候她衷心佩服着姐姐，三年了，可以坚持如此之久，力量如此之韧，明明看不到希望，明明三年来周围人都在告诉她们，别争了，别上诉了，拿着赔偿忍受吧，她们也明白，她们对抗的不是一两个昏庸贪污的官吏，而是一整个系统，甚至是当今执政议员们的政府。
可姐姐喝醉酒后，还是会喃喃不甘：为什么不救援……为什么你们不救援……到底想要隐瞒什么……
雪之下摸了摸/胸口的一个御守，这是事后打捞起来，官员鞠躬送到她们家门口的双亲遗物。
灯泡罩子里积了灰，墙纸边缘起皱，一看便是上了年纪，角落的风扇在夏天的时候也会吱呀吱呀响，小时候雪之下住在富人区的大别墅，如今已经变成了老旧的二手房。
而相比物质的败落，更让人急需适应的，是心灵的凋落和空洞。
雪之下一家，至今对那场意外无法释怀。
“糟糕，快迟到了。”
看到手表的时间，雪之下拍了拍脸，一口气喝掉牛奶。
拎上包，在玄关处穿好鞋，她在有些日子没擦的等身镜前弄了弄刘海。
锁门收好钥匙，她迎着清晨小跑起来。
而跑出一段路后，雪之下才忽然意识到，诶，她好久没用过那面等身镜了吧，春节和忌日的时候倒回偶尔打扮一回。
一个凛然正气，玩世不恭，两种特质交织矛盾的男孩表情怎么就闯入了意想。
“关他什么事……”雪之下嘀咕道，步履急忙地穿过斑马线。
周围上学的学生逐渐多了起来，大多三五成群，独自一人又靓丽的身形让雪之下非常显眼，但引起注意后，便见怪不怪地挪开目光。
“不过，今天是森川同学的上学第二天吧？”
雪之下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日的跌宕，尤其是男孩的老师扮演，她嘴边翘起一抹弧线。
暗处偷偷瞧看的各校男生集体停顿，震惊地相互验证，确定没有看错。
“他的事情马上要被揭穿了。”雪之下摇头，“哎，完蛋了。”
“不知道森川同学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不知不觉雪之下走在一条坂道上，再往前，就是骏才高中的校门口了。
少女低着头，专注盯着脚下的路，偶尔有开心的画面，会尴尬地替对方蹦跶下脚丫。
“雪之下同学，早上好。”
脚踝处的白袜暗下来些，有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少女马上抬头，眼眸里没能掩饰好跃动的光芒。
今天，少年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俞白严肃地看着雪之下雪乃，宣布道：“雪之下同学，你有危险了。”
果然，遇见森川同学的第二天，还是不按常理出牌。
她看着他，坂道上忽然柳枝飒飒，吹起了额发，少女红着脸抱起手笑靥如花。
